盛行于明清时期以表现文人个性、集诗书画为一体的文人画画派在中国美术史上独树一帜,文人画偏向于对士气、书卷气的重视,对诗书画结合的讲究,其造型讲求简洁凝练,主张简、淡、空、灵等自然风格。云南晋宁的担当和尚以其超凡脱俗、古雅简练的绘画风格而闻名全国,
同时又以其集诗书画于一身的画法成为明代文人画派在云南的首要代表。他的画构图布局奇巧,多为山水画,兼及人物,令人有冷峻荒寒之感。他的字,字体工整而苍丽,豪迈奔放,正如其诗云:“太史堂高不可升,哪知万里有传灯,后来多少江南秀,指点滇南说老僧。”“管弦春社早,灯火夜街迟”是沐璘在《滇南即事诗》中对滇云民间社火的兴盛的生动描绘。汉民族的流徙滇云,使中原和江南各地的戏曲声腔和民间曲调在滇云广为传唱,魏良辅《南词引正》说:“腔有数种,纷纭不类,各方风气所限,有昆山、海盐、余杭、杭州、戈阳,自徽州、江西、福建作戈阳腔。永乐间,云贵二省皆作之,会唱者颇入耳。”其实,包括海盐腔、余姚腔、青阳腔在内的江南一带流行声腔大都流入云南,在元宵灯节等节日中举办的民间社火上传唱。杨慎的《观秋千》,诗中就有“滇歌僰曲齐声和,社鼓渔灯夜未央”之句,写尽元宵节夜各族欢歌起舞的热闹景象。徐霞客在《滇游日记》中写道:“由沾益州抵东门,投旧邸龚起潜家,见其门闭,异之,叩而方知演剧于内也。”说明明代云南的达官显贵之家已备有戏班和歌伎,再如滇云风流公子金公趾,“善歌,知音律,家有歌童声伎”。及至大西军入滇,还强拉民间女子“发戏房中教戏”,组建戏班,于元宵节大放花灯,四门唱戏,百姓男妇入城观玩。伴随着家乐演剧的发展,明代滇云已有传奇和杂剧作品出现了。见于文献记载的主要有兰茂的《性天风月通玄记》、杨升庵的《宴清都洞天玄记》、何蔚文的《缅瓦十四片》等,分别代表着云南明代前期、中期和后期的剧作水平。前两部作品都是修仙悟道之作,主要写一道人降服了“六贼”而悟道成仙,属于“神仙道化”之类的作品。剧作中文辞华丽,声情并茂,具有浓郁的地方色彩。“滇池逆水海西头,昼夜滔滔不断流。若个人儿无孔笛,一声吹过楚江秋。”显然是一曲曲滇池渔歌。何文蔚曾写有多个剧本,见于书目的还有《插一脚》、《摄声光》、《笔花梦》、《吹更弹》。尤以《缅瓦十四片》最为有名。“是书写永历帝播越西狩各情,可歌可泣”
〖ZW(〗顾峰:《明代云南戏曲初探》,《云南文史丛刊》1991年2期。〖ZW)〗。滇云各民族自由奔放、能歌善舞,为戏曲在滇云发展提供了良好氛围和土壤,这一时期的戏曲发展为滇云地方剧种的出现奠定了基础。
明代滇云文化的发达也推动了科技的进步,主要表现在这样几方面:其一是海口修浚松花坝及一些人工渠道的修建,在施工技术和建坝材料上都有所改进,以此把云南大规模水利工程的修建推向高潮。其二,在农业生产方面,耕地面积扩大,农作物品种增多,农田耕作上趋于精耕细作,畜牧业和茶叶生产都有一定程度的发展。其三,冶金业方面,官营、民营铜、金的开采量增多,银的开采量居全国之冠,以金殿及铜钟为标志的金属铸造业也在全国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其四,在建筑技术方面,汉式建筑分布越来越广泛,在昆明、玉溪、曲靖、昭通、楚雄、保山等地坝区,汉式建筑成为主流,“三合院”、“三间两耳”、“一颗印”等模式,建构出白族、彝族、纳西等民族的房屋建筑风格。府州县城也多仿内地汉式,城墙、文庙、楼阁、塔寺恢宏壮丽,如建水古城中的文庙,在明代扩建后,成为恢宏的建筑群。设计巧妙,施工精致,显示出高超的技艺。其五,在制盐、制陶和制瓷上,也有突出表现。云南岩盐蕴藏丰富,明代有黑盐井、白盐井、安宁、五井四大盐井,人们已总结出许多从盐井中取卤的方法。建水、华宁、祥云及玉溪等地是明代云南制陶产陶的主要地区,创始于成化年节的建水陶器制作工艺独特,成为全国的名陶之一。其六,随着科技的进步,也出现了一批总结性的著作。如嵩明兰茂有《滇南本草》、《医学挈要》,昆明龙施著《心济医宗》,石屏高肇尧著《医案》,石屏何孟龙著《医集》,保山张升有《中星图说》、《地理国说》,大理杨士云有《皇极解》,保山杨元著《纳甲图九圭数》,祥云杨向春著《皇极经世数学引蒙》,张志淳著《永昌二芳记》,潘璩著有《全滇盐政考》等,包括了医药学、天文学、数学、植物学、地理学、盐务管理等诸方面的知识。面对着明代滇云所取得的这一项项文化成就,足以让我们在吃惊之余对这一时期的文化现象作出深刻的反思,我们不得不说,汉文化不仅推动着滇云文化上了一个新台阶,丰富了滇云文化的内涵,而且汉文化在滇云本身也得到了不断的充实、发展和壮大,并在明末改朝易代之际找到了它的最后归宿。
崇祯十七年(公元1644年),李自成领导的大顺农民起义军攻入北京,“外戚优逸”、“宦官无制”、“大臣玩讦”、“兵权过操”,这两百多年的政治积弊累积至临界点,使这座由汉族建立的大明宏伟基业在顷刻之间轰然倒塌。崇祯帝煤山自缢,明帝国灭亡。在南方的一些明朝官吏先后拥立明王室后裔福王朱由崧、鲁王朱以海、唐王朱聿键等建立弘光、鲁王、隆武等政权,打着“复明抗清”的旗帜,希望以此来延续大明的国运。然而在清军如飓风般的强大攻势下,这几个政权节节溃退,失去立政之根基,很快就以失败告终。清顺治三年(公元1646年)广西巡抚瞿式耕拥立神宗之孙、桂恭王常瀛之少子永明王朱由榔于肇庆,建立永历政权,大明基业延续的重担便落在了这位软弱而又无能的帝王身上,同时也开始了这个流亡朝廷之君的流亡生活。永历帝曾被后人封称为大行皇帝,主要就是指他自即帝位起,一直过着乱世之君颠沛流离的生活,从广东肇庆而广西桂林,从桂林再还都肇庆,从肇庆而梧州,而南宁,留下了一路匆匆逃亡的足印。在江山更易,民族矛盾高涨之时,转战西南的农民义军大西军同南明政权间联合起来,以共同对付入关的满人,1651年,在南宁的永历帝又该何去何从呢?大臣们有的建议逃到海滨依靠李元允,有的建议入安南避难,有的建议浮海依郑成功。而勋官马吉翔、太监庞天寿则主张赴黔投靠孙可望。1652年孙可望派兵挟持着永历帝入居贵州安隆所,将安隆所改为安龙府,永历只有寄人篱下,一切仰仗秦王孙可望。帝在安龙,“宫室卑陋,服御初恶”,他所居的文华殿窗子、墙壁颓坏,风雨吹洒在御床上,要求一张蒲席来遮挡,都因无孙可望之令而不给。孙可望每年只供给帝一行人8000两银,600担米,岁造开销银米册报可望,称“皇帝一员支若干,皇后一口月支若干”,帝涂苇箔以处,日食脱粟,且守将承可望意,更相凌逼,挟弹射鸟直入其门,这就是孙可望的“君臣之礼”。孙可望不把永历帝放在眼里,大学士吴贞毓密谋请李定国相援,事泄,孙可望在安龙府大开杀戒,将吴贞毓、大理寺少卿杨钟、太仆寺少卿赵赓禹等“安龙十八先生”枭首示众,永历与后妃只有在宫中暗泣。这一事件后,孙可望已失去了人心所向,其大将白文选等倒戈,投向李定国部。1656年正月,李定国率军赶到安龙,君臣相见,抱持痛哭,李定国袒露臂上所刺“尽忠报国”四字,决心扶明,并议定离开安龙,移跸云南。正月二十六日,发骑卒,前导3000,后卫3000,浩浩荡荡起程,举朝欢跃。孙可望与李定国的矛盾之争,使大行皇帝终于踏上了通往滇云的路途。
滇云之域对大明皇帝的到来作出了热烈的呼应,倪蜕《滇云历年传》卷十说:“二月十一日,入曲靖,请王暂住,定国自率精骑入省调度。时,刘文秀与王尚礼、王自奇、贺九仪等守滇。文秀亦意在奉王,阳与尚礼生议阻,倏闻定国至,即自以数骑出迎,相见欢甚。既而曰:‘我辈以秦王为董卓,但恐诛卓以后,又有曹操。’定国指天为誓。文秀乃言曰:‘秦王尊君,我辈当尊秦王。今不臣若此,我辈宜与之绝。’于是定国遣护卫靳统武、章建率兵扈跸,过金马山,百姓遮道相迎,有望之泣下者。”
有了以李定国为首的大西军的支持,有了滇云之民的热烈拥戴,此时的大行皇帝终于可以暂时歇下脚来治理朝纲。于是以贡院为行宫,接受群臣的朝谒,赏官封爵,赐李定国为晋王,册封刘文秀为蜀王,白文选为巩国公,艾能奇子承父业为镇国将军,王尚礼为保国公,王自奇为夔国公,贺九仪为保康侯,马吉翔为文安侯,余俱为侯伯。1657年2月,永历出阁讲学,4月,上圣安皇帝庙号曰安宗简皇帝,后曰简皇后;思文皇帝庙号曰绍宗襄皇帝,后曰襄皇后;皇考庙号曰礼宗端皇帝,嫡母王氏曰端皇后。下诏大赦。同期,永历帝以新兴万历进士雷跃龙为大学士,又以金维新为吏部侍郎兼都御史,龚铭为兵部侍郎,加沐天波柱国少师。以龚彝为铸印局大使,在滇开铜铸币,为“永历通宝”,还遣官航海至台湾,封郑成功为延平郡王。同年8年,永历帝在云南开科,举行乡试,以校场为贡院,得王肇兴等54人。永历王朝在这一年多的时间内,励精图治,设官开科,在努力恢复一代王朝的气象;也在这一年,李定国交水一战大破孙可望军,孙可望走投无路,携妻子赴长沙投奔洪承畴,投降了清军,清廷为之震动。这些迹象甚至似乎给人感到恢复大明江山又有了一线希望。只不过,这种希望转瞬即逝。终究已如强弩之末的南明政权其积弊之深再难抵挡清人的满弓之弦,1658年,清廷命信郡王多尼统帅清军分三路大举进攻云贵,李定国在仓促应战中节节溃败。11月,清军进攻安龙,定国军被击败于罗炎凉水井,12月14日败回昆明。次日,大行皇帝不得不再次收拾行囊,依沐天波“走迤西,地则近缅甸。事急退入阿瓦、太公诸城。缓,则据守两关,犹不失为蒙、段”之计,西走永昌。1659年正月,永历行至永平,清军已入云南,2月,怒江一役,李定国溃败,4000随兵夜中道迷,互相惊扰,群臣妻子不相顾,叛卒乘机剽掠,贵人宫嫔亦失去过半。到缅甸边境,沐天波出谕,得启关尽弃兵器而入,缅王令四只小船渡永历及妃御过江,六百多官兵自觅舟随行,九百多人陆行,途中多被缅人劫杀。2月24日,永历到达阿瓦,安顿于阿瓦旧城中,又开始了一段忍辱受侮的日子。李定国攻缅救帝不得。1660年7月,缅王杀兄自立,以兵逼迫永历群臣渡河饮咒水,屠杀群臣,沐天波、马吉翔等人便在“咒水之难”中陨命。1661年,吴三桂率军进至阿瓦,令缅王降,12月3日,缅王将永历父子及太妃、王妃等献至吴三桂军营。1662年3月,永历被押回昆明,囚于蓖子坡金蝉寺。1662年4月25日,吴三桂以帛进王所,将永历与太子绞死于金蝉寺,老百姓因之谐称此坡为“逼死坡”。永历死后,焚葬于北门外,终在滇云得到归所。李定国闻此噩耗,悲愤而卒。历时15年的南明最后一个王朝,至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