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的冶铸,是人类对物质世界、物质材料的认识利用已进入一个新阶段的技术标志。金属器具大大提高了人类改造自然的能力,使生活资料的相对丰富和剩余成为可能,这就为私有制和脑体力分工创造了物质前提。其次,金属武器也大大增强了不同社会集团间的征伐战斗能力,加剧了社会冲突,由此导致的臣
服贡纳,是人类早期的剥削压迫关系。再次,青铜为代表的金属器的冶铸,须经一系列的分工,需要较高的专业化和较复杂的管理。但金属器出现之初,其质与量还不足以改变人们的生产和生活方式,改变一个时代的社会性质。据统计,迄今共发现龙山文化时期“18处出铜器或与铜器有关的遗址”。但其中有6处属齐家文化,已入夏纪年。此外还有三四处是红铜,余下的几处,还有一些或无化验数据,或未发表资料,难以说明问题。可见龙山文化时期金属器的出现还是零星的,“充其量处于青铜器的萌生阶段”[11],同当时出现的古城堡及未发育成熟的原始文字符号一样,还不能作为文明时代开始的标志,只是该时代即将到来的标志。
或许要问,纵使金属器、古城、文字的出现只是文明萌芽的标志,那么,完全缺乏这三要素的辽西红山文化遗址,又有何文明起源信息可言呢?这个问题的实质,就是在三要素之外,史前晚期社会中还有无其他标志文明起源的因素。答案是肯定的。考古发掘出的那一时期墓葬中出现的人殉、随葬品的多寡悬殊、建筑物以人奠基、水利设施和祭祀礼仪中心等,均为探索文明起源信息的第一手材料。因为史前晚期的这些物质遗存,归根到底标志或反映了其时社会私有制、阶级关系、公共权力机关的萌生和社会组织的扩大,地域联系的出现,从上述物质载体着手分析这些新的社会因素,正是文明起源探索的基本思路。
关于人殉人祭反映的人际不平等关系亦即阶级分化信息,和随葬品质与量的差异揭示的财富分化、私有制等因素的出现,对文明起源的作用影响,学术界讨论已多,此不再赘言。史前晚期的水利设施,对于人们定居农耕生产生活的巩固和拓展,人口的增殖,社会组织的扩大,有重要推进作用。例如,水井的开凿使人们得以去开发远离河旁湖畔的广土,文献记载我国传说中水井的发明人伯益,就是史前晚期尧时的人[12]。龙山文化晚期开始出现的水井,在中原已发现8口,并在洛阳锉李遗址发现了一条宽2~3米,深1米的水渠[13]。这些古老的水利设施的年代,与传说中军事民主制阶段的尧舜禹时代同属史前晚期,与当时流传下来的治水传说应有联系,并与当时已出现的村社和村社之上的共同体组织相关。
史前晚期的礼仪中心,与本文讨论的红山文化的新发现直接相关,下面试对之作一些分析。成套的礼仪规范,是文明时代的重要特征。但礼仪的起源则可以追溯到史前时代,当时的礼仪建筑,通常即祭祀神灵的庙坛,而“礼”就是在那里祭祀供奉无所不在的神灵。故《说文解字》云:“礼,履也,所以事神致福也。”正是这一古老史实的反映。原始礼仪所崇祀的神灵,有天地万物、图腾和祖先。随着时间的推进,人类社会组织发展演进并日益看重世系传承,希望出自同一始祖的共同体人丁兴旺、世代繁荣,由此导致祖先崇拜及与之相应的生育崇拜日益突出,成为当时社会最重要的礼仪。祭祖祀神笼罩了整个社会生活,逐渐产生并作用于社会生活的各种原始礼仪,几乎无不渗透了这种原始信仰的精神,并归宗于这一信仰。如其时氏族的每个正式成员都必须经历的成年礼仪,其内容照例包括祭告祖先,并与繁衍后代之事密不可分,在我国先秦时期,这种由来已久的成丁礼仪,即是在宗庙祖灵前举行的冠礼和笄礼[14]。直到本世纪尚未走出母系制的云南宁蒗永宁纳西族,孩子的成年礼仪,照例也是在大家族公共火塘象征祖先灵位的锅庄旁举行的,并包括由巫师达巴向祖先祈祷,家长引导接受成年仪式的孩子向祖先灵位敬献祭品,报告衣杜又增添了一个正式成员等一系列奉祀祖灵的内容[15]。
在原始社会晚期,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氏族部落加速了增殖裂变,部落联盟出现,进入军事民主制阶段,一些被征服的异血统氏族部落往往也被集体纳入联盟,有的甚至以集体养子的方式入盟,按史前惯常的血缘认同方式,共奉联盟中主体部落传说的最初所自出者为共祖,或把各部落的始祖偶像综合虚拟为一个总的始祖偶像。这些异血统的集团的入盟,就为原始共同体注入了地缘联系的新因素。与共同体这种滚雪球般的膨胀扩大相应,其祭祀庙坛也升格扩大,超越单一部落祭祀礼仪所需的狭小规模,成为联盟内重大活动及其仪式举行的场合。因此,史前晚期这种作为礼仪中心的大型庙坛,标志着地域联系的发生发展,透射出文明起源的一线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