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西拉木伦河流域这三种新石器时代的文化遗存,既有一定共同性,又各个具备不同的特点。比较起来,它们之间的特殊性要大于共同性。
它们的共同之处大致可归纳为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在生产活动中都广泛使用石器。石器的制作方法和工艺近似,都有细石器,也都会制作打制、磨制和琢制石器。这标志着社会生产力发展水平彼此是接近的。
第二,它们都过着定居生活。在遗址中都发现过房屋遗迹,它们的房屋都是半穴居式的简陋的棚屋。还没有完全脱离“穴居野处”的生活。居住条件的近似,反映着它们之间的生活水平相去不远。
第三,它们都使用陶器作日常生活器皿,也都有饰以压印纹的夹砂粗陶,陶器基本上都是手制的。在夹砂陶上饰“Z”字形压印纹和器底留有编织物印痕,这种做法,在中原地区早就存在。如磁山、裴李岗等早期新石器遗存中就有这种做法[22]。红山、富河也有这种做法,不但说明它们的制陶业具有一定的原始性,也反映着西拉木伦河流域和中原地区的联系是源远流长的。
它们的相异之处表现于如下几个方面。
第一,分布范围不尽相同。大体说来,红山和小河沿文化主要分布于西拉木伦河南侧支流的英金河、老哈河一带,东达辽宁朝阳、锦州地区,南抵燕山地带,西至克什克腾旗。而红山文化往北还越过西拉木伦河。从其覆盖面看,红山、小河沿的居民,有着比较广泛的活动空间;富河文化仅仅分布于西拉木伦河北侧支流乌尔吉木伦河流域,往南没有越过西拉木伦河,只局促于一个较小的范围内。在西拉木伦河以北,红山与富河相交插。由杨家营子的叠压关系看,红山早于富河在这一带活动过。这不表明两者之间绝对的早晚关系,可能是由于某种原因红山文化退出西拉木伦河以北地区后,富河文化进入了这一地区。由于红山、小河沿文化的阻隔,使富河文化始终未能越过西拉木伦河。
第二,经济生活不同。红山文化是一种从事农业的先民的遗存。石器中多见农业生产工具。以典型的掘土工具来说,仅赤峰红山遗址就得石“耜”百余件。西水泉出土的57件大型石器中,石“耜”就有18件,占1/3以上。除石“耜”外,在红山文化中还常见用于收割的石刀、蚌刀和加工谷物的石磨盘、石磨棒。仅西水泉石刀就出土13件,在28件残蚌器中,可以辨认出的蚌刀就有3件。红山文化有着相当发达的原始锄耕农业。细石器数量少,由于骨料缺乏因此不见骨器,都说明狩猎业在红山文化的经济生活中是微乎其微的。
富河文化则是从事渔猎经济的先民的遗存。因此,在生产工具中有大量的细石器,骨器数量也占了很大比重;从器物种类看,既有直接用于渔猎生产的石镞、骨镞、鱼钩、鱼镖等,也有用于修刮兽皮、切割兽肉的刮削器、骨柄石刀,还有用于剖砸兽骨的砍砸器、凿形器;通过兽骨的鉴定,更具体地勾画出他们从事狩猎的生动图景。
经过鉴定,兽骨标本有野猪、鹿类(包括麝、狍、麋)、黄羊、狗獾、松鼠、狐以及犬科和洞角类动物。其中鹿类最多约占50%,次为野猪约占17%,狗獾约占9%,洞角类数量少,仅占2%左右。它们都属于现代东北动物区系中的山地森林动物。其中偶蹄类最多,不见草原奇蹄动物,也没有大型猛兽。犬类标本少,不能确定为家犬。在全部遗骨中,没有可以认为是家畜的[23]。
富河文化从事渔猎经济,是受着自然条件制约的。当时乌尔吉木伦河流域的自然景观与今日大不相同。这里曾经被郁郁葱葱的森林覆盖着,是山地森林动物的出没之所,也为人们赖以生存的狩猎活动提供了理想场地。今天,我们面对着自然植被稀疏的沙丘,可以看到一旦植被遭到破坏后的严重景象。
至于小河沿文化情况又有所不同,他们有着从事农业生产而兼营狩猎的特点。磨制精细的带孔石铲,取代了石“耜”。掘土工具的改进必然促进了社会生产力的提高,房屋周围密布着窖穴,也说明农业产量的提高,生产日趋稳定。他们的骨器数量比红山文化多,骨器的种类也很多,说明骨料来源充足。细石器中的石镞、刮削器及骨柄石刀更是直接用于狩猎活动的。
第三,生活方式不尽相同。由于农业生产不同于狩猎,农业把人们的生活来源建立在比较牢靠的基础上。因此红山、小河沿文化居民的生活,比富河文化居民的生活更有保障。红山、小河沿文化的制陶业较为发达。除以夹砂筒形罐作炊器外,他们器物的类别日益增多,说明生活需要的多样性。红山、小河沿的彩陶是实用的工艺品,以此来装点美化自己的生活。小河沿文化还出现了鸟形壶、鸭形壶、原始绘画及文字符号,出现了镂孔技术,人们的装饰品增多等等,无一不说明物质生活的充足,使他们的精神文明更加充实。
红山文化的彩陶与仰韶文化的彩陶,无论从制法上,还是某些风格上都有极其相似的地方。反映出他们与中原地区的经济文化关系,其时代应相当于仰韶文化的中晚期。女性陶塑反映人们对妇女的尊重和崇拜,因此其社会发展阶段也与仰韶文化相当,当处于母系氏族公社的繁荣期。
小河沿文化与大汶口文化更有着许多一致性。如带孔石铲、豆类器物的普遍和镂孔技术,一些彩陶图案基本母题与技法、单人葬与男女合葬墓、文字符号等等都表现出他们与内地大汶口的联系更加紧密[24]。小河沿文化男女合葬墓的出现反映了社会正处在巨大变革中,使对偶婚姻形态更趋稳定。
综上所述,我们认为红山文化早于小河沿文化。他们活动于同一区域内,从单一的原始锄耕农业走向多种经营,处于社会发展的不同阶段,与中原地区的经济文化日趋紧密等,说明他们有着直接的承袭关系。至于富河文化则有很大的不同。红山与富河是两个活动于不同地域,有着不同经济生活的人们共同体的文化遗存。他们在接壤地带相对时间顺序,不表明绝对年代的早晚。只是由于某种原因红山文化退出乌尔吉木伦河后,富河文化才进入这一地区。两者都各自有着相当长的发展过程,没有直接的承袭关系。但是,两者之间某些文化因素的相似,又说明彼此之间有着一定的联系和影响。
在辽宁省境内,辽河流域还有新乐下层文化分布着[25]。新乐下层文化和红山文化、小河沿文化、富河文化,也有着某些相同的文化因素,如“Z”字形压印纹、筒形罐、偏口罐等。那么,新乐下层文化和内蒙古东南部几种原始文化之间的关系,应是值得注意和有待于今后深入探讨的问题。
注释:
[1][8]《资本论》第1卷,人民出版社,1953年。
[2]安志敏:《海拉尔的中石器遗存——兼论细石器的起源和传统》,《考古学报》1978年第3期。
[3]《新中国的考古收获》,文物出版社,1961年。
[4]《新石器时代研究的回顾与展望》,《新石器时代》,三联书店,1965年10月第1版。
[5]吕遵谔:
《内蒙赤峰红山考古调查报告》,《考古学报》1958年第3期。
[6]尹达:《关于赤峰红山后的新石器时代遗址》,《新石器时代》。
[7]汪宇平:《内蒙昭盟赤峰细石器文化遗址》,《考古通讯》1956年第4期。
[9]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内蒙古工作队:《赤峰西水泉红山文化遗址》,《考古学报》1982年第2期。
[10]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内蒙古工作队:《赤峰蜘蛛山遗址的发掘》,《考古学报》1979年第2期。
[11]辽宁省博物馆、昭乌达盟文物工作站、敖汉旗文化馆:《辽宁敖汉旗小河沿三种原始文化的发现》,《文物》1977年第12期。
[12]内蒙古自治区昭乌达盟文物工作站:《内蒙昭乌达盟石羊石虎山新石器时代墓葬》,《考古》1963年第10期。
[13]李恭笃、高美璇:《试论小河沿文化》,《中国考古学会第二次年会论文集》,文物出版社,1980年。
[14]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内蒙古工作队:《内蒙巴林左旗富河沟门遗址发掘简报》,《考古》1964年第1期。
[15]锅撑子山遗址1930年梁思永先生首先调查。见《热河查不干庙林西双井赤峰等处所采集的新石器时代石器与陶片》一文,载《梁思永考古论文集》,科学出版社,1959年版;1956年北京大学考古专业师生又做过调查与试掘。见吕遵谔:《内蒙林西考古调查》,《考古学报》1960年第1期。《新中国的考古收获》,曾以该遗址作为一个类型的代表。据前注李、高两位同志的文章,锅撑子山遗址还有小河沿文化遗存。
[16]内蒙古文物工作组:《昭乌达盟巴林左旗细石器文化遗址》,《考古学报》1959年第2期。
[17]杨家营子的材料尚未发表。刘观民、徐光冀在《辽河流域新石器时代的发现与认识》一文中,提到该遗址有富河与红山文化的叠压。载于《中国考古学会第一次年会考古论文集》。
[18]考古研究所实验室:《放射性碳素测定年代报告》(三),《考古》1974年第5期。
[19]内蒙古文物工作组:《昭乌达盟巴林左旗细石器文化遗址》,《考古学报》1959年第2期。
[20]石棚山墓葬材料尚未发表。我们根据李恭笃、高璇美《试论小河沿文化》一文引述的。
[21]《辽宁敖汉旗小河沿三种原始文化的发展》一文,在叙述夹砂褐陶筒形瓮时说:“器底有编织纹。”但《试论小河沿文化》一文中说:“不见编织纹和‘之’字形篦纹。”
[22]《河北磁山新石器遗址试掘》,《考古》1977年第6期;《河南新郑裴李岗新石器时代遗址》,《考古》1978年第2期。
[23]富河沟门遗址的兽骨鉴定,是依据刘观民、徐光冀:《辽河流域新石器时代的考古发现与认识》一文中提到的。
[24]参阅《试论小河沿文化》一文。
[25]沈阳市文管会办公室:《沈阳新乐遗址试掘报告》,《考古学报》1978年第4期。
来源:《草原文化研究资料选编第二辑》 (经内蒙古社科院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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