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早期西方学者对于游牧文化起源的解释通常是围绕将游牧作为渐进式社会经济形态发展过程中的一个阶段而展开,代表性观点包括:1.游猎人群在追逐兽群的过程中收容受伤和弱小动物(如驯鹿)加以驯养,从而形成游牧人群(Khazanov
1983)[8]。2.移动的狩猎者从邻近的农业聚落
中取得牲畜形成游牧。Bacon(1954)和Vainshtein(1978)均以为那些从邻近的农民手中借来牲畜的猎人是欧亚草原的第一批游牧民[9]。3.气候干旱化导致作为狩猎对象的动物群消失,狩猎者只有通过从事原始农业和饲养那些无处觅食的野生动物来获取生活资料;随着干旱的加剧,这些已经定居的农业生产者和家畜饲养者被迫离开日益缩小的可耕地,驱赶着牲畜在草原上寻找暂时的牧场,季节性地迁移,形成四处游牧的生活方式(R·潘派里1908)[10]。4.早期人群需要应付人口增加的压力,却无力改进现有的生产技术,不得不谋求生存手段的多样化,例如他们学会了栽培植物和饲养动物,其后部分人群逐渐走向游牧生活(P.J.尤科和G.W.丁波尔贝1967)[11]。
王明珂先生介绍,“对于这样一个人类生态上的重大变迁,学者们一直有相当的兴趣,但在七十年代之前,学者在这方面的认识还很有限。后来由于社会人类学在游牧社会的研究积累了相当的成绩,加上在考古上微骨质标本的采集分析受到重视,自七十年代始在这方面有了些很好的研究。这些研究主要集中于近东,后来又及于东非、中亚、北非及阿拉伯世界(Lees
& Bates 1974、 Hesse 1982、Lynch 1983、Robertshaw & Collett 1983、 Sherratt
1983、 Gilbert 1983、Levy 1983、Greenfield 1988、 Marshall
1990)”[12]。
实际上,西方学者在1970年代以前的一些研究已然逐渐丰富和改变了对于游牧社会的传统认识。以对东非游牧族群的研究为例,P.蓬特对吉埃人、卡拉莫乔人、图尔卡纳人、桑布鲁人、马赛人,D.图坦对穆尔西人,埃文思.普里查德对努尔人,拉达和内维尔.戴森.哈德逊对卡里莫炯人的考察都是比较著名的例子[13]。东非游牧民主要放牧牛群,牛是东非牧民生产生活和思想观念中最重要的牲畜,他们通常兼营农业,但是固守“畜牧至上”的观念。例如卡里莫炯人在农田附近建造棚屋和畜栏,定居点设置供老幼妇孺全年居住;成年男子旱季在牧场上游牧,雨季亦住在定居点;他们将大量时间和精力投入到作物种植上,而且农产品在饮食结构中十分重要,但是他们首先将自己视为牧民[14]。努尔人定期在雨季村落和旱季牧牛营地间迁移,旱季早期青年牧民还有小营地间的迁移;家庭可能从村落的一个地方迁至另一个地方,也可能从一个村落迁到另一个村落;当牧场和农园资源衰竭时便会放弃村落(村落一般十年以后便会出现衰竭迹象);他们雨季兼营农业,居住棚屋,棚屋和牛棚大约五年以后便需要重新建筑;旱季居住简易棚屋(风屏),这对捕鱼业非常重要[15]。
对欧亚草原游牧族群的研究同样如此。通常认为,自新石器时代晚期以来,中国北方草原经历了一个干旱化过程。虽然草原地区上壤肥沃,水资源亦称丰富,但是缺乏足够的湿度和较短的生长期限制了农业发展,农耕并不能成为稳定可靠的生计方式(Taaffe
1990)。不过民族志材料说明游牧民存在少量农耕以满足季节性迁移的需要(Rona—Tas
1959)。在喀尔喀人(Khalkha)中,部族中的贫苦人家为富裕牧户帮耕,并在他们出外游牧时照料庄稼,农业生产技术较为原始粗简。这种互助式农耕只是蒙古游牧社会的多种农业形式之一(Vreeland1957)。嫩江(Nonni
River)流域达斡尔人(Daghur)的农业生产更为普遍和专业化。塞伦卡(selenga)谷地的情况与纳罗奔琴地区(Narobanchin)的喀尔喀人相似(Rona—Tas
1959)。而且草原地区可以种植春小麦、燕麦、黍子等耐旱作物(Moyer
1937)。因此Khazanov认为欧亚草原最普遍的游牧经济形式是农业作为辅助手段与放牧牲畜相依随,实际上是半游牧的特征(1978)[16]。
通过这些研究,西方学者认识到“在非工业化经济中,大多数牧人都过着游牧生活。……在一个群体里,年份不同,流动的程度也不一样。这取决于环境、社会和经济条件。同样,这些条件也决定着专业化的范围,即一个民族依靠畜牧业的程度。只有很少的群体单纯依靠牧群来维持生计。……一旦环境允许,牧人总是要推行一条更广泛的生计策略,在饲养动物的同时,至少种植一些庄稼……实际上,绝大多数牧人,不管他们多么专业化,都主要靠粮食而不是动物产品过活”,“如果牧民自己不种植物食物,他们就会通过交易得到农产品[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