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傩戏的时候,必须戴上假面具,称为“脸子”或“脸壳”,这是傩戏最突出的艺术特色。其所以如此,是因为扮演者在此时此刻,表示他已不是凡人,而是威力无穷的神灵,足可使恶魔望而生畏,逃之夭夭。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傩戏面具都显得古怪神奇,富有神秘感。傩面是宗教与艺术交媾的产物,它事实上是人们膜拜的
偶像,是民间信仰不断叠加、杂糅的沉淀物,也是戏剧艺术造型的结晶,因而套上了神奇眩目的光环,同时又闪耀着原始艺术的异彩。从认识的角度看,它蕴含着丰富的内涵,即社会的、历史的、宗教的、民族的、艺术的繁复成分,其造型既是人又是神,还有鬼,还有兽,在某一层面上反映了人间社会,又在另一层面上反映了虚幻的隐态世界(及物质世界)的想像和追求,这大概就是傩面永恒的魅力吧。从审美的意义上讲,傩面虽然在流传过程中不断演变,造型由写意的象征走向写实的具象,但就其基本格调、整体造型、表现手法和雕刻技艺都带有很大的原始性和古朴性,有一种不可言传的神灵感,在艺术上有着特殊意义,所以,当傩戏面具在巴黎展出时,轰动了国际艺术界,认为它“具有中国民间艺术独特的风格”,“像这样高水平的民间艺术,欧洲没有,你们将它保留下来,很了不起[4]。
傩面在南方的起源是很早的,晋人宗懔《荆楚岁时记》载:“十二月八日,谚云:‘腊鼓鸣,春草生。’村民打细腰鼓,戴胡头及作金刚、力士以逐除。”这里所说的“戴胡头”便是傩面了。到了唐宋时期,“桂林傩”兴起,傩面更引人注目,《桂海虞衡志·志器》说:“戏面,桂林人以木刻人面,穷极工巧,一枚值万钱。”寥寥数语,道出了傩面的珍贵,“穷极工巧”是从艺术价值上讲的,“一枚值万钱”是从经济价值上讲的,而它的特点便是“以木刻人面”。陆游《老学庵笔记》说得更具体一些,他说:“政和中大傩,下桂府进面具,比进到,称一副,初讶甚少。乃是以八百枚为一副,老少妍陋,无一相似者,乃大惊。至今桂府作此者,皆致富天下,及外夷者皆不能及。”值得注意的是,傩面具十分丰富,“乃是以八百枚为一副”,其造型“老少妍陋,无一相似者”。文中说“及外夷者皆不能及”,当然不止桂林一处有这种面具,只不过桂林的面具最精致罢了。贵州地近湖南、广西,而元代以前又分属湖广,考其傩戏渊源,当在这一时期就已有了。遗憾的是,那时很少有文人来到贵州,没有这方面的历史记录。到明、清就不同了,留心者往往把它写在书上,譬如《大定府志·峒蛮竹枝词一百首》里就有这样的诗:“代鼓鸣征集市人,将军脸子跳新春。”这里所说的“将军脸子”就是我们要说的面具。
贵州的傩面具十分丰富,可惜现在还无法把它们搜集齐全。威宁彝族“撮泰吉”所使用的面具比较简古,10位演员中只有5个面具,老爷爷戴白胡须面具,老太婆和小孩戴无胡须面具,苗族老人戴黑胡须面具,汉族老人戴兔唇面具,这些面具通体深褐墨黑,鼻子如猴似獐,无眼无嘴而以三个孔表示,面上漫不经心地绘上几道白纹以示苍老,可以说是一种“朴拙不雕”的原始面具。还有两种面具也较为原始:一种是兴义巴结布依戏和荔波瑶族跳盘王使用的笋壳面具,在一叶竹笋壳上胡乱彩绘几笔,戴在脸上,古里古怪的;另一种是惠水、罗甸布依戏所用的竹编、泥胎纸糊的彩色面具,造型庄重稚拙,简洁而传神,以红、绿、黑、白等色涂绘,有鲜艳明快之感。毫无疑问,这些面具,对民俗学、面具史的研究都是极宝贵的,但作为工艺美术品来说,在贵州的面具中,最有代表性的有两种类型,一类是德江、思南一带的傩戏面具,另一类是安顺、平坝一带的地戏面具,这两类面具虽然有其共同之处,但仔细研究起来,造型和风格完全不同,前者古朴而神怪,后者写实而世俗。无论是傩戏面具或地戏面具,都是“以木刻人面”,它们都以质地坚硬的木料如丁木、白杨木、柳木等制成,使用雕刻的手法表现人的面部,然后再上附件并涂上颜色,其风格主要就表现在造型和色调上。
傩戏的面具,是傩戏表演的重要手段之一,戴上了面具,就表明已经不再是“我”,而是剧中的某一角色,因为面具遮住了演员的脸,演员与观众无法直接交流感情,所以,人物的性格特征就凝固在面具的造型上,以面具来表示扮演者在剧中角色的身份。面具的多少是衡量傩戏发展水平的一个标志,剧目越多、角色越多,面具也就越多,一般说来,“全堂戏24面,半堂戏12面”,但实际上不止此数。面具大都是专用的,因为全堂戏有《唐氏太婆》、《桃源土地》、《灵官》、《开路将军》、《开山莽将》、《卜卦先生》等24出戏,其主角的身份、性格、特点不同,所以面具的造型也不一样。当然,有些面具也是可以通用的,如甘先生的面具关平可以借用,开山的面具张飞可以借用,丫环的面具玉女可以借用。每个面具都有一个传说故事,具有神话色彩,所以雕刻、绘制是有一定规范的,工匠虽可自由发挥,但万变不离其宗,如唐氏太婆必是敦厚浑圆,先锋小姐必是微启芳口,龙王狰狞可怖,开路将军粗眉大眼,甘先生则是和颜悦色等等。
面具的制作是很费事的,不但面部特征必须突出,符合剧中人的身份和性格,而且背面也须雕刻,其凸凹必须与人的面部相适应。面具是戴在脸上的,尺寸比一般人的脸稍大,犹如一个“套面”,两边用麻线拴着,挂在演员的双耳上。为了使演员能顺利进行表演,面具上必须在眼、嘴、鼻等部位开孔,不致因面具挡住演员视线影响呼吸,还要让声音能传播出来。面具边缘罩着一层布,布的颜色视角色不同而异,一般地讲,武将用红布,男相用白布,女相则用青纱。面具上大都没有头盔之类装饰,只有道帽和发式。造型采取雕刻与绘画相结合的手法,风格粗犷,简略概括,注重整体感,线条浑圆而刚健,凸凹突出而鲜明。
由于傩戏中的角色多是“半人半神”的,表现人的这一面必须重视实感,而表现神的那一面又要尽量发挥想像,因而显得古怪离奇,既写实而又浪漫。为了适应这种需要,同时要充分表现人物的个性,在处理上采取大胆变形和高度夸张的手法,有意识地将其中的某一局部突出,使五官的形态、位置、大小不同常态,例如:眼窝深陷,眼球外突,眉骨隆起,眉毛上扬,鼻梁高耸,鼻翼肥大,眼斜嘴歪,张牙咧嘴,有的还露出獠牙或在头上长角,使人一望便知。这种变形化、风格化了的造型,极富幻想和神秘感,使人感受到一种神奇莫测的威力存在,恐怖之余,又现出原始、天真、拙朴的美。无论何种造型,都使用单一的色调,面如锅铁,实际上是用锅烟抹在上面,然后涂上一层桐油,以其浑厚沉着的色调,来显示忠诚、刚直、英勇、无畏、凶猛、狂傲的复杂心理和性格,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奇异感和不可言传的美的感受。道具和服装比较简单,无非是裙子、法衣、头扎、锣牌、丝刀、宝剑、小碗、石砚、马鞭、神棍、牛角之类。行当分为老生、小生、老旦、小旦、花脸。有一套富于民族特色和地方特色的唱腔,基本音调为“九板十三腔”,“九板”是指锣鼓的九种打击法,有扑点蛾、凤点头、双拍翅、单夹双、三捶锣、双凤朝阳、朝金殿、豹子头、三击鼓等名称,而“十三腔”则有滴水、神河、悲哀、二黄、慢三眼、喜乐、猛虎、三黄快、倒数、桃花拜柳、二黄源、三黄散、四平调等唱腔,节奏明快,气氛热烈,似唱非唱,似说非说,有领唱与合唱。
表演动作简单,没有完整的程式化动作,多半是摹拟动作和类似拳术、戏曲动作的舞姿,常用左右踏步、大小八字步、丁字步、跺步、搓步、平步等步伐,高潮时有腾跃、蹦蹿、翻滚、旋转等技巧性动作,也有类似“亮相”的片刻停顿,有力度感。在戏中常插入花灯小调、山歌民谣、薅秧锣鼓、打金钱竿、快板、相声、绕口令等,有时还有杂技、魔术,借以增强它的综合性与娱乐性[5]。
注解:
[1]石海波、罗勇:《傩戏的源流及其在贵州的传播与发展》(载《傩戏论文选》,贵州出版社,1987年10月版)。
[2]杨光勋、段洪翔:《彝族古戏〈撮衬姐〉》(载《傩戏论文选》,贵州出版社,1987年10月版)。
[3](道光)《遵义府志》
[4]庹修明:《古朴的戏剧,有趣的面具——贵州德江土家族地区傩堂戏》(载《傩戏论文选》)。
[5]李子和:《论傩面具——以贵州省傩面具为中心》(载《傩、傩戏、傩文化》,文化艺术出版社,1989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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