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鼓是一种古老而又神奇的历史文物,在西南少数民族地区广为流传。五代时,孙光宪曾经写过一首吟咏南国风物的《菩萨蛮》,其中有“木棉花映丛祠小,越禽声里春光晓。铜鼓与蛮歌,南人祈赛多”的句子,说明“蛮歌”与铜鼓是紧紧相连的,足以表现西南民族文化的一大特色。一般的鼓,大都用木料制成鼓身,有的则用牛皮
制鼓面,如木鼓、皮鼓之类,而铜鼓则是“通体皆铜”,杜佑《通典》写道:“铜鼓,铸铜为之,虚其一面,覆而击其上。”铜鼓的形制也很别致,范成大《桂海虞衡志》说:“其制如坐墩,而空其下,满鼓皆细花纹,极工致,四角有小蟾蜍。”周去非《岭外代答》说:“其制正圆,而平其面,曲其腰,状若烘篮,又类宣座,面有五蟾,分踞其上。”
尽管各地的铜鼓有许多差异,但万变不离其宗,皆以“平面曲腰,一面作鼓,中空无底,侧附四耳”为其基本特征。铜鼓分为面、胸、腰、足、耳5个部分。鼓面是一个平展的正圆,但它和其他的鼓不同,只有一个鼓面,与它相对应的另一端是空心的。鼓面中心用来打击的地方,略微隆起,叫做“光体”,亦称为“脐”。光体四周有向外辐射的光芒,简称为“芒”。芒数多寡不等,最常见的是12芒,其次为8芒或10芒,也有4芒、5芒、6芒、7芒、11芒、14芒、16芒的,最多的有32芒。光体与光芒合起来称为“太阳纹”,或称“星星”。太阳纹之外,有由内向外逐渐扩散的同心圆组成的图案圈带,宽窄不等,称为“晕圈”。同心圆只有一道的叫“单弦”,有两道的叫“双弦”,有三道的叫“三弦”。弦与弦之间的空位称“晕”,从鼓面中心为起点,由内向外数,分别为第1晕、第2晕、第3晕……一般为数晕至十余晕,最多可达22晕。在“晕”内有各种花纹图案,最多一晕塑造立体装饰物,常见的为蟾蜍,有时为骑士、鸟、龟之类,沿鼓缘等距离排列。鼓面有的大于鼓身,有的下垂为“垂檐”。鼓身一般分为三段:上一段与鼓面相接而称“胸”或“胴部”,一般略微外凸,形成一定弧度;鼓胸下一段内收,大多为直筒形,称为鼓腰;下段一般是上小下大,略微外撇,形如倒置的锥台,叫做鼓足。在鼓胸与鼓腰之间,垂直嵌置两对鼓耳,形状有圆茎和扁茎两种,圆茎为粗壮的实心环或半环,扁茎形制较多,一般为桥扭形。铜鼓表面的纹饰,大体可分为两类:一类是写实的图案,如太阳纹、翔鹭纹、羽人舞蹈纹、竞渡纹、雷神纹之类,充满生活气息,并具有南国风情的特点,犹如一幅生动的风情画;另一类是几何图形,或为云雷纹,或为金钱纹,或为其他纹饰,与中原的纹饰颇有相似之处。图案纹饰都很讲究对称,崇尚自然,以图案作背景突出画面,突出主题,这与中原的青铜器是一致的。花纹的制作方法,也与中原青铜器大体相似,例如刻纹法、印模法、滚压法等等。铜鼓铸造所用的泥型合范法、蜡模法、失蜡法等,与中原别无二致。
铜鼓款式极多,大抵分为两大系统:流行于两广一带的称为粤式铜鼓,亦即古书上所说的“伏波鼓”;流行于云南、贵州、四川、湖南的称为滇式铜鼓,即古书上所说的“诸葛鼓”。粤式铜鼓普遍高大、厚重,铸造精良,鼓身明显分为胸、腰、足三节,鼓面大于鼓胸,腰部微束,足部有一突棱,芒数少而细长如针,晕圈密而且窄,花纹以几何图形为主,鼓面多有立体青蛙装饰,大抵可分为北流型与灵山型两类。滇式铜鼓形体较小,鼓面小于鼓身,鼓胸膨大突出,花纹大都用单弦分晕,晕圈有宽窄主次之分,有石寨山、万家坝、西盟、西林、冷水冲、遵义、麻江等标准型。
铜鼓从何而来,这可谓“千古之谜”,倘若把它孤立起来,单就铜鼓谈铜鼓,似乎便成了“天外来客”。但若是把它放在青铜文化的背景下来考察,线索就比较清楚了。古书上的所谓“伏波鼓”和“诸葛鼓”,相传是由马援、诸葛亮带来的,这虽然不足为信,但却提醒人们一件重要事实,千万不可忘记中原青铜文化对南方铜鼓文化的影响。从现存的铜鼓来看,最古老的莫过于云南楚雄大波拉和万家坝出土的铜鼓,其上限可推至春秋时期,与中原青铜文化的发展相比照,铜鼓的起始时间是在青铜器鼎盛之后,而它的发展则是在青铜器的衰退时期,也就是说,青铜器在中原衰落以后,青铜技术继续南传,于是南方铜鼓兴起。这决不是简单的推想,事实上,青铜文化的传播,首先透过吴越、荆楚、巴蜀,在这一扩散带内,既有中原器物,又有追慕中原的仿制品,还有独具风格的青铜器,说明在接受中原文化的基础上,有所变异,有所创新。南方的铜鼓绝大部分是青铜铸造,其化学成分与中原的青铜器相当接近,而铜鼓的始祖很可能与中原的铜釜、于、羊角钮钟等有某种亲缘关系。铜鼓的铸造,据说是工匠秘传,但据专家分析,其法不外乎泥型合范法、蜡模泥模法和失蜡法,如万家坝型采用泥型合范法,冷水冲型、北流型、灵山型铜鼓采用蜡模泥模法,西盟型中晚期铜鼓采用失蜡法,鼓上的立体造型亦用失蜡法铸成然后用浑铸法与鼓连接,这些方法都是中原早已发展起来的,与中原的青铜文化一脉相承。再拿纹饰来看,铜鼓的纹饰主要有太阳纹、云雷纹、金钱纹、翔鹭纹、羽人纹、船纹、蛙纹等,这虽有其独特之处,但崇尚自然、以图案作背景、讲究对称的风格与中原青铜器颇为相似,可见,它是中原文化与南方民族文化长期交融的结果,决不是从印度、越南、柬埔寨传入的。
铜鼓是一种打击乐器,将它悬挂在木架上,敲击鼓面,能发出洪亮的“咚、咚”的响声。击铜鼓须二人合作,一人站在鼓面一边,以棰击鼓,另一人躬着身,双手拿着一只木桶往复运动,不断从“中空无底”的部位插入和抽出,借以产生共鸣。然而,最早的铜鼓并不是当做乐器使用的,而是作为炊具,以后才渐渐演变为礼器、祭器和乐器,其间有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北史·僚传》记载:“铸铜为器,大口宽腹,名曰铜爨,既薄且轻,易于熟食。”这种“大口宽腹”的“铜爨”,就是“易于熟食”的炊具,事实上早期出土的铜鼓,大都类似铜釜。但铜的来源有限,冶铜和铸铜为器极不容易,所以,铜爨渐渐为陶质、铁质的炊具所取代,铜器只为少数富豪、酋长所专有,遂成一种象征权力的礼器,用以发号施令。《隋书·地理志》说:“有鼓者,号为都老,群情推服。”《续资治通鉴长编》说:“家有铜鼓,子孙秘传,号为右族。”《明史·刘显传》说:“得铜鼓二三,便可僭号称王。”正因为铜鼓为贵,所以,东谢蛮“赏有功者以牛马铜鼓”。古代,在南方少数民族中,常以铜鼓作号召,传递情报,民众“闻声四集”,《后汉书》引晋人裴渊所著《广州记》说:
“俚僚铸铜为鼓,鼓惟高大为贵,面宽丈余。初成,悬于庭,晨置酒,招致同类,来者盈门。豪富子女,以金银为大钗,执以叩鼓。”《隋书·地理志》亦说:俚人“欲相攻,则鸣此鼓,到者如云”。南方“尚巫”,每以铜鼓迎神赛会,《宋史·蛮夷传》说:“但击铜鼓沙锣以祀神鬼”,这种习俗,在唐宋诗人的笔下多有描写,例如:温庭筠的《河渎神》中便有“铜鼓赛神来,满庭幡盖徘徊”之句,唐人许浑在《送客南归有怀》诗中写道:“绿水暖春,湘潭万里春。瓦樽留海客,铜鼓赛江神。”铜鼓作为乐器是最为普遍的,《唐书·南蛮传》载,东谢蛮宴聚时“击铜鼓,吹大角,歌舞以为乐”,故《太平御览》和《文献通考》都把铜鼓列入“蛮夷乐器”。正因为铜鼓有多种社会功能,所以在西南少数民族中广为传播,成为一种别具特色的文化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