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族也是东北的古老民族之一,在辽南的开发,乃至整个东北开发过程中,均做出过很大贡献。
明、清以来,松辽地区的汉族人口空前增加,成为当地居民的绝大多数。随着近、现代的产业开发和城乡贸易的不断繁荣,汉族歌舞遍布全境,从而居于显著地位。其突出表现是:以秧歌和单鼓的盛行为纽带,推动其他音乐、舞
蹈的日益丰富和发展。
(一)秧歌
秧歌,来自中原,明末清初已在松辽地区广为流行。清朝康熙年间,杨宾在《柳边记略》中,对这里的秧歌演出景象作了概括介绍。文称:“上元夜,好事者辄办秧歌。秧歌者,以童子扮三四妇女,又三四人扮参军,各持尺许两圆木戛击相对舞。而扮一持伞灯卖膏药者前导,旁以锣鼓扣之。舞毕乃歌,歌毕更舞,达旦而已。”各地志书也均有类似记载,说明这时的秧歌演唱已在岁时节日蔚然成风。因其既舞又歌,故被人们称为扭秧歌、唱秧歌。后来,经过当地文化的逐渐濡染而形成大扭、大唱、大美、大浪的艺术风范,又被人们称为东北大秧歌。
图1
吉林地秧歌《花篮舞》
图2 海城高跷秧歌《蛤蟆别腿》
东北秧歌虽然是汉族歌舞,但因染上地方文化色彩而受到当地各族人民的普遍欢迎。秧歌舞队分地秧歌(图1)、高跷秧歌两类(图2),各含走街、打场两种演出形式。走街,即沿街行进边歌边舞;打场,即在广场或院落走各种队形,演出小型节目。角色、行当由以前的童扮妇女和参军发展成生、旦、丑、擓等各具特色的人物形象。舞蹈动作泼辣而不失浪俏,粗犷而不失幽默,在手持道具的运用上,形成了千姿百态的手绢花和扇子花等舞弄技巧。队列图形变化多端,因舞队规模不尽相同而分别走出各种可观的阵势(图3)。打场节目多种多样,各以幽默喜兴的格调取悦观众。常见的有《扑蝴蝶》、《鹬蚌相争》、《瞎子观灯》、《王婆骂鸡》、《棒打鸳鸯》和《阔大爷与小老妈》等数十种。辽宁省海城一带还演出一些戏曲剧目片断,更为观众所喜闻乐见。伴随秧歌队伍,还有《跑旱船》(图4)、《跑驴》(图5)、《老汉推车》,以及《秧歌杆》(演员在车上竖起或人工抬着的木杆上凌空起舞)等竹马类演出节目和《耍狮子》、《舞龙灯》等。因其场面热闹、气氛红火,人们又把演秧歌、看秧歌合称为“闹秧歌”。所以,东北大秧歌一经形成便与千家万户人心相连,甚至成为各族人民文化生活的共同需求。
图3
海城高跷小鼓
图4 吉林地秧歌跑“旱船”
(二)单鼓
单鼓,产生于松辽地区本土,属于民间祭祀歌舞(图6)。关于它的生成年代和文化渊源,目前缺乏文献佐证。艺人们大都说是出自“唐王征东”时期。普遍的说法是:唐太宗李世民率重兵在松辽地区与高句骊激战,导致大批将士就地阵亡。为了悼念死难者,李世民下令在军营中焚香击鼓、口唱颂词,超度他们的灵魂。后来传至民间,逐渐形成手持短柄单皮圆鼓载歌载舞的祭祀歌舞。由于民间祭祀旨在消灾免祸、祈神赐福,所以又取名为《太平鼓》。汉族群众大都信奉佛教,与萨满教向来无缘。但是,单鼓的祭祀程序、应用器具和歌舞形态,却与满洲族的《萨满跳神》和《汉军旗香》大为相似,有些地方甚至难辨难分。至于戴神帽、穿神裙、击单鼓、摆腰铃的跳大神巫术场面,除唱词运用汉语之外,其他方面几乎与《萨满跳神》一模一样,更与《汉军旗香》无法区别。彼此之间谁受谁的影响,艺人们和学术界至今说法不一,只能视为两个民族传统祭祀活动的互相融合。当地群众为了便于称呼,把满洲族的祭祀叫做“烧旗香”(图7),把汉族祭祀叫做“烧民香”(图8),分别取其旗人烧香和汉民烧香之意。清朝至中华民国期间,松辽地区“烧民香”活动比较普遍。特别是农村,这类香火到处可见,连年不断,成为广大农民的生活习俗。
秧歌和单鼓都是歌、舞、乐三位一体的艺术形态。二者在松辽地区同时并举,直接促进当地汉族音乐、舞蹈的日益繁荣,并且形成地域特色。
图5吉林秧歌《跑驴》
图6双辽汉族《单鼓舞》
(三)“鼓乐班子”与乐曲
音乐方面:突出表现是民间音乐班社的大量崛起,时称“鼓乐班子”。各班子都有一定数量的职业乐手和歌手,俗称吹鼓手和唱手。鼓乐班子的主要营业是为秧歌舞队伴奏和百姓婚丧嫁娶等礼俗活动演奏,同时演唱民歌、小曲。乐器有大鼓、堂鼓、板鼓、大锣、小锣、大钹、小钹、唢呐、笛、笙、箫,以及板胡、二胡、三弦、琵琶等。乐曲有《句句双》、《满堂红》、《柳青娘》、《过街楼》和《大姑娘美》等近60种。打击音乐曲牌有《马腿》、《小翻车》、《小鞴马》等若干种。歌曲有《东北风》、《小拜年》、《看秧歌》、《放风筝》、《绣荷包》、《茉莉花》、《瞧情郎》、《小看戏》、《月牙五更》和《大将名五更》等数十首。这多种多样的曲牌和歌曲又成为东北二人转的音乐母体,使之囊括东北民间歌曲而形成“九腔十八调,七十二嗨嗨”的丰富唱腔和曲牌。诸如:《胡胡腔》、《喇叭牌子》、《文嗨嗨》、《武嗨嗨》、《秧歌柳子》,以及《靠山调》、《大救驾》、《打枣》、《大佛调》等几十种,加上其他专调与专曲,几乎等于东北民间器乐和民间歌曲的总汇。
图7九台蟒卡满洲族烧旗香
图8通化县快大茂汉族烧民香
(四)富有地方特色的舞蹈
舞蹈方面:主要表现在大量脱胎于秧歌、单鼓的各种自娱和表演歌舞的层出不穷。东北二人转的所有舞蹈,都是以东北秧歌为母体而成长壮大的。其中最典型的便是著名《三场舞》的涌现和流行(图9)。舞者的行当是秧歌里一旦、一丑。二人成对起舞,素有“头场看手、二场看扭、三场看走”的赞誉,亦即由手腕、腰功和脚步构成的和谐与优美。至于各类节目的舞蹈身段及其组合,乃至令人叫绝的舞手绢、舞扇子等,也都无一不是源于秧歌舞蹈(图10)。单鼓的基本舞姿,产生出与之相应的《小鼓舞》、《双鼓舞》和《腰铃舞》,及其种类繁多的舞鼓花样和摆动腰铃的技巧。它们完全超脱了祭祀本体,发展成为专供审美欣赏的表演舞蹈。与之相关的还有《跳墩舞》和《木杈舞》等颇具松辽地区艺术特色的珍贵歌舞。
图9
吉林市二人转的舞手绢、舞扇子
图10 吉林市二人转老三场《端灯》
《跳墩舞》,流行于松嫩平原,是脱胎于烧香祭祖本体的男子群舞。舞者头戴柳枝编成的花盔,眼眉贴柳叶,两颊贴新鲜花瓣,腰系“钱串子”(铜钱缀成的若干长串),手执花圈鼓(变形和美化的单鼓),边敲击边在露天设置的五个柳树墩上,不住摆动“钱串子”巡回踏舞。舞者的造型、服饰、道具和基本舞姿都含一定寓意:柳枝、柳叶、柳墩,共同象征着生命力,即母体强壮,枝叶茂盛;五个树墩象征五谷丰登;腰系“钱串子”象征腰缠万贯;各种击鼓踏跳的舞姿展现生活的美好追求;总体上合成五谷丰登、人财两旺的主题思想。从艺术成因审视,其中的摇摆“钱串子”动律与单鼓的摆腰铃基本相同;由柳树营造的舞蹈氛围又类似满洲族崇尚柳树的传统习俗。因此,可以认为,《跳墩舞》的本体融合着汉族和满洲族的两种文化因素,从而则更具松辽地区的平原文化特色。
《木杈舞》,流行于长白山区,是伐木工人欢庆“木把节”时表演的男子群舞。木把,即伐木工人的俗称。木把节是木把们祭祀山神的隆重节日。被祭的这位山神是木把们崇拜的开山鼻祖,姓孙名良。传说他来自山东省,清朝初期,独自闯越柳条边墙进入长白山采撷人参,冒着各种风险为后人开拓进山道路,以毕生精力保护历代开山者安全生息,受到人们普遍敬仰。史载:“父老流传,清初封禁时代,官兵稽查严,人迹罕至,独老把头(指孙良)冒险深入,采撷人参,人服其胆”。[1]孙良本人还在长白山区留有质朴的自述诗句:
家住莱阳本姓孙,
翻山过海来挖参。
三天吃个啦啦咕(虫子),
使我伤心不伤心。
嗣后有人来找我,
顺着古河往上寻。
入山再有迷路者,
我当作为引路人。
图11白城汉族舞蹈《耍白布条》
当地人们传说,老把头孙良白须银发,面容慈祥,死后成神,掌管长白山林,保佑山民生命财产世代安全。于是,人们永远缅怀他,定于每年农历三月十六为祭祀老把头的木把节日。祭祀活动为烧香礼拜,口诵祭词。然后,祭祀者席地而坐,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酒足肉饱,一群壮汉便各执一把长柄木杈,激情满怀地高歌欢舞。他们用旷野当舞台,凭蓝天作衬幕,在一轮红日的照耀下,边呐喊、边唱歌、边跳舞。喊声为“哈嗨、哈嗨”的无限反复。歌声为劳动号子旋律的《木把神歌》。舞蹈为手挥木杈前、后、左、右踏步摆动,同时进行“颤杈”、“弹杈”、“滚杈”、“抛杈”、“踢杈”和“转杈”等高难技巧表演。喊声、歌声此起彼伏、震撼山谷。舞蹈高潮时,众人围成一团,在高昂的呐喊声中,各将木杈奋力举向蓝天。歌舞雄浑豪迈,以气吞山河之势向人们展现长白山区的近代开发历史,把伐木者热爱家乡和渴望人生美好的思想感情宣泄无遗。
此外,松花江流域还见有个性鲜明的《白布条舞》和《哈拉巴舞》,也称“耍白布条”(图11)和“打哈拉巴”(牛胯骨制作的手持道具)。前者以挥舞白布条的各种翻花而出众,后者以敲击和舞弄哈拉巴的技巧而闻名。二者的表演分别与秧歌的手绢翻花、单鼓的敲击和舞弄花样拥有亲缘关系,进一步说明松辽地区以秧歌、单鼓两大体系派生的汉族歌舞品种丰富、流行广泛、生机盎然。
民族歌舞的地方性和地方歌舞的民族性,永远是互为连带、相辅相成的。松辽地区的各族人民用聪明的智慧和辛勤的汗水,在这片富饶的热土上栽培出世代盛开的歌舞奇葩。而无论哪个时代和那个民族的歌舞形态,又都呈现一个共同的演进途径,这便是地域性的横向借鉴和民族性的纵向继承。即横向吸收中原或西北地区的音乐成分,使之与当地民族歌舞融为一体;而各民族歌舞又在横向借鉴的过程中,不失本民族文化根基地相继延续和发展。
注释:
[1]吉林省《通化县志》(风情篇),中华民国版本,存通化县档案馆。
网页编辑:邵宝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