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人颇懂医术,这从出土的契丹女尸可以反映出来。1981年,内蒙古乌盟察右前旗豪欠营辽代墓葬群中第6号墓(编号为)出土了一具完好的女尸。
墓为不规则八角形石室墓,专家认为属于辽代中晚期的墓葬。从女尸中可以看出契丹人的特殊葬俗和他们所掌握的医学知识。
女尸身穿的丝绸衣服,层次较多。揭去丝绸物以后,包裹好的尸体外面,还穿着一身用铜丝编制的特制葬具——铜丝网络。这身铜丝网络的葬服,是根据人体的大小而分部编制的,包括头套网、胸背网、左右臂网、左右腿网、左右手套网、左右脚套网等组合而成。此外,死者的面部还戴有鎏金铜面具,面具铜胎很薄,约有1毫米。铜面具里面还有一层用丝织物做的衬里。揭去丝绸物、铜丝网络和铜面具之后,便是用粗罗裹着的尸体。粗罗为深褐色,近乎现在的粗纱。粗罗和皮肤之间还铺贴一层棕色的丝绵。包裹顺序大致是从上向下裹。头部的包裹则另有面纱。凡是露皮肉之处,全部裹住。这层丝织物保存完好,因与皮肉粘在一起,故起到了保护已经腐朽的尸体不会散架的作用[1]。
这具女尸经过医学家的专门检查——外观检查、内脏检查、组织学检查、毛发检查、血痕检查,结果认定女尸的年龄为25岁左右。由于内脏均已腐败崩解,仅个别组织器官在显微镜下看到一点残留的痕迹,因而无法从病变的角度去分析死亡的原因。经毒物化验,发现女尸胃区中含有砷[2],其含量为100克。从毒物化验结果推断,死者生前有砷中毒的可能。至于是口服急性中毒,还是药物积蓄中毒,则尚难判断。
这具女尸出自辽代中晚期的墓葬,埋在地下距今已900多年,虽内脏已经腐败,但骨骼仍保存完好,血型物质及少许胶原纤维也能保存下来,究竟其原因何在?据专家研究,认为凡属古尸的保存,总的说来,不外乎外部条件和内部条件两个方面。从我国近数十年来陆续发现的古尸保存完好的情况来看,多数是在密闭性能较高的墓室和棺具(甚至用多层套棺)中保存的。但这具契丹女尸由于葬俗不同,既无严密封闭的墓室,也无棺木,而是放在一个简陋而不密闭的石制墓室里,尸体直接置于砖砌的尸床之上。这是一具自然干尸(非人工干尸)。一般说来,人死之后,组织细胞失去生活机能,因降解代谢而逐渐溶解,尤其是尸体受到体内外各种腐败细菌的作用,其腐败过程和程度更加迅速。如果能够采取有效措施,使腐败细菌的作用消失或减少,或存在有不利于腐败细菌繁殖滋长的因素,形成一个无腐败细菌的外部环境,那么尸体便能较长期地被保存下来。这具契丹女尸因为生前受到砷中毒,胃区积存有砷毒材料,砷能杀菌,这可能是使女尸长期保存的原因之一。其次,女尸周身都被铜丝网络包裹,这一点也很重要。因为硫酸铜为杀菌消毒药物,而铜和铜绿也有杀菌消毒的功能。专家们通过对女尸身上铜丝网络的金相分析,认为其中所含的硫酸铜及铜绿等物质的积蓄,都对延缓尸体的腐败起了一定的作用。这可能是这具女尸能长期被保存的第二个原因[3]。
生活在距今900多年以前的契丹人,不一定懂得用铜丝网络裹身便能长期保存尸体的医学知识,而女尸生前的砷中毒,更不可能是为了死后长期保存尸体的目的而服用砷原素(服毒)。用铜丝网络裹身应该认为是契丹人的一种葬俗,而这种葬俗后来竟然会产生为尸体长期保存下来的客观效果,这恐怕是当时的契丹人所预料不到的。
契丹人虽不一定懂得用化学方法形成自然干尸,但却懂得用医学方法去制造人工干尸。宋人叶隆礼在《契丹国志》卷三《太宗嗣圣皇帝》下载:
“帝(耶律德光)自大梁(今河南开封市)北归,行至滦城,得疾,崩于杀狐林(地名)。国人剖其腹,实以盐数斗,载之北归,晋人谓之‘帝羓’(音巴)。”
叶氏所记虽较简略,但司马光在《资治通鉴》卷二八六后汉天福十二年(公元947年)夏四月条却予编入,可见此事较为真实。另一位宋人文惟简在《虏廷事实》契丹人“丧葬”条中则叙述此事较为详细、具体。他说:
“其富贵之家,人有亡(死)者,以刃破腹,取其肠胃涤(清洗)之,实以香药、盐矾,五彩(用五色丝线)缝之。又以尖苇筒(一种尖锐如针的芦苇管)刺于皮肤,沥其膏血且尽(一滴一滴地吸出他的血液,使成干尸)。(然后)用金银为面具,(用)铜丝(网)络其手足。耶律德光之死,盖用此法。时人目为(叫他做)‘帝羓’,信有之也。”[4]
目前考古学者虽尚未发现耶律德光的尸体,故暂不能得悉这种制造干尸的效果如何,但契丹人早在距今900多年前便掌握了如此奇妙的医术,可见其医学外科知识的深湛。
契丹人除了医学外科,还懂得医学内科的知识,并在长期实践中形成了一套医疗诊断的方法。据《辽史》记载,有很多契丹族的士大夫和官吏都精通医学。例如:
卷八二《耶律制心传》载:“其父善医,视人形色,辄决其病。”
卷一○八《耶律敌鲁传》载:“敌鲁精于医,察形色即知其病原,虽不诊候,有十全功(也有十分把握)。……初,枢密使耶律斜轸妻有沉疴(重病),易数医不能治。敌鲁视之,曰:‘心有蓄热,非药石所及,当以意疗(可用精神治疗法)。因其聩(因她耳聋),聒之使狂(用嘈杂刺耳的声音刺激她),用泄其毒则可。’于是命大击钲鼓于前。翌日果狂,叫呼怒骂,力极而止,遂愈。治法多此类,人莫能测。”
卷一○一《萧明笃传》载:明笃因祖祖辈辈都懂得医学,后获得辽圣宗的宠信和重用,“由是世预太医选”(世代子孙都被选用为“太医”的官职)。
从这些记载得知,契丹人治病用观察病人外形、气息作为诊断的依据,不用汉族医生“切脉”的方法。对于奇异病症,则采用特殊的医疗方法加以处理,与汉族医学多有不同。
此外,契丹人还懂得用针灸治病。辽初的耶律倍(辽太祖阿保机之子)和耶律迭里特(太祖之弟)都精通针灸。《辽史》卷一○二《义宗倍传》载:耶律倍“通阴阳,知音律,精医药、砭鴌(即针灸)之术”。卷一一二《耶律迭里特传》载:迭里特“善骑射,……尤精于医,视人病,若隔纱睹物,莫不悉见。……会帝(太祖)患心痛,召迭里特视之。迭里特曰:‘膏肓有淤血如弹丸,然药不能及,必?(用针灸)而后(能)愈。’帝从之,呕出淤血,痛止”。
单凭观察病人外形病态进行诊断,当然不如“切脉”更能了解病情。故《辽史》卷八九《耶律庶成传》载:“初,契丹医人鲜知切脉审药,上(兴宗)命庶成译《方脉书》行之,自是人皆通习,虽诸部族亦知医事。”这段记载说明:(1)契丹人在长期临床治病的经验中,体会到汉医“切脉”方法的重要性,故将汉人医书《方脉书》译成契丹文,使契丹医师广为传习,以提高医疗效果。(2)从“医人”一词观之,可见契丹人中懂得医术者当不仅限于士大夫和官吏,其在民间行医的一般医生也为数不少。(3)庶成译出《方脉书》之后,“虽诸部族亦知医事”。可见契丹与汉两族的医学文化交流,不仅提高了疗效,而且还推动了契丹诸部族医疗事业更加广泛地展开。
最后,契丹人不仅翻译了汉族的医书,而且总结了本族的医疗经验,写出了自己的医书。据《辽史》卷一○八《直鲁古传》载:被太祖淳钦皇后收养的吐谷浑人直鲁古,他“长(大后)亦能医,专事针灸。太宗时以太医给侍。尝撰《脉诀》、《针灸书》行于世”[5]。
注解:
[1]
乌盟文物工作站《“契丹女尸”墓地附近的文物分布状况》一文,载乌盟文物工作站与内蒙古文物工作队合编的《契丹女尸》一书,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5年。
[2] 林干按:砷为一种化学元素。砷的化合物可用于杀虫和医疗。砷和砷的化合物都有毒性。
[3]
内蒙古医学院和公安部126研究所孙慧宽、崔家贵等九位专家共同署名发表的《契丹族古尸研究》一文,载同上《契丹女尸》一书。
[4] 文氏所记,见1985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说郛三种》卷八。
[5] 有的学者认为直鲁古所撰为《脉诀针灸书》(或称《针灸脉诀书》)一部书,非两部书。
实习编辑:小红
内容把关:白嘎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