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栻以对“下学”的肯定来陪伴朱熹一派重“考索”的学术行进,但他打起了“涵养”的旗帜,标明了与朱熹的分野。张栻与朱熹展开过“中和”之辩,讨论了“察识”与“涵养”的问题。这场辩论发生在朱、陆“鹅湖之会”以前,由于朱张之间较多妥协,不似朱陆之间的辩论那样激烈,因而没有引起太多的关
注。
《中庸》言:“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朱熹《中和旧说序》称:“余蚤从延平李先生学,受《中庸》之书,求喜怒哀乐未发之旨未达,而先生没……闻张钦夫得衡山胡氏学,则往从而问焉。钦夫告余以所闻,余亦未之省也。”所谓“未之省”,只表明他后来的观点摆脱了张栻的影响。
张栻向朱熹转授其师胡宏的观点:“喜怒哀乐未发”之“中”,即是“性”;“发而中节”,是“心”。这正是湖湘学派关于“性为未发,心为已发”的主张。所谓“察识”,就是心在已发之际的自我谛观,以心察识心,不使其产生人欲,也就是以“道心”来审视“人心”。以“持敬”、“主一”来进行这样的“察识”,就是“涵养”。这与李侗传给朱熹的当然很不同,盖李侗主张在“未发”之际,也就是有“性”而未有“心”时存养自在的“性”,这种存养,可算真“无为”,连“为”者都没有了。朱熹一度悦服此说,但他终不能接受“性体心用”“心以成性”说,乃提高“心”的地位,使“性”只生“情”,而“心”则超性、情而上之,他接过张载“心统性情”说,主张“道心”统御、包罗“性情”,这与“未发为性,已发为心”之旨相去甚远。随和而易于妥协的张栻招架不住他,却守住了“心主性情”说,主张“心”在“性情”内充任主宰。朱熹也承认“所改‘主’字极有功”[1]。
接受朱熹的部分见解之后,“涵养”说就成了“道心”对“性”的护持,当然,这也可以加固“性本”论,因而张縂矫枉过正,将“涵养”强调到朱熹所做不到的程度。他说:“大要持养是本,省察所以成其持养之功者也”,“存养、省察之功,固当并进,然存养是本。觉向来工夫不进,盖存养处不深厚,故省察少力。”朱熹认为,张栻以“存养”吞没了“省察”。张栻辩解说:“元晦谓略于省察。向来某与渠书,亦尝论此矣……如三省(《论语》:吾日三省吾身)、四勿(《论语》:非礼勿视、听、言、动),皆持养、省察之功兼焉”[2]。
张栻将“涵养”与“察识”都归入“德性之知”这个范畴,区别在于“察识”是“知”,而“涵养”是“行”。二者相辅相成,“三省”、“四勿”固是持养,是“行”,但绝对不能离开“察识”之“知”。
他进一步将“格物致知”引入修养论。“虽然格物有道,其惟敬乎”,“格之为言,感通至到也”,“感通至到”并不是指向对象的,而是指向本心的。“所谓格也,盖积其诚意。一动静,一语默,无非格之之道也。”格物在于寻求“真”,涵养在于护持“善”,将“格物”纳入“涵养”,就意味着,张栻把“善”视为最高价值,“真”要从属于“善”,并且将成就“善”。
“涵养”是知与行的统一。“三省”、“四勿”既兼涵养与察识,也兼知与行;“格物”要求“立敬”、“积其诚意”这样调整心态的工夫,这也兼知与行。“行”被引入神秘的内心体察,引向“止欲”,而不是社会实践,这是王阳明“知行合一”的先声。朱熹认为张栻有“语论过高”的问题,亦非无的放矢。
注解:
[1] [宋]朱熹《胡子知言疑义》。
[2] [宋]张栻:《南轩集》第28卷,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内容把关:白嘎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