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时代,人祭恶习虽被革除,但楚俗尚鬼重祀信巫之风仍然未减。居家者大都奉祀“天地君亲师(用红纸大字书写,贴在神龛以上的墙壁上,辛亥革命推翻帝制后,多改君为国字)”和灶神,有的还在神龛上供奉佛道二教的神祇。就行业而论:乡农重祀土地神、谷神,省会、县城隆祀城隍神,商
家重祀财神赵公元帅,豆腐及粉行重祀淮南先师(汉淮南王),铁匠重祀太上老君,面食旅业重祀关帝,药材店重祀孙思邈(俗呼药王菩萨),木工、石工、瓦工、绳业重祀鲁班,笔业重祀蒙恬,纸业祀蔡伦,酒业祀杜康,衣业祀轩辕,刻字印书祀文昌帝君,靴鞋业祀孙膑,剃头业祀罗袒(一称安清道友),染业祀梅葛翁,伞业祀鲁班妹,饼业祀眉公(即白眉神),木牌业祀杨泗将军(与祀洞庭神同),茶业祀陆羽。此外,孕妇将产祀送子娘娘,小儿出痘祀痘母娘娘,还有朝山的习俗,主要朝南岳、武当、木兰山。[1]凡此等等不可备举,省会到县大同于此。
信巫和巫术活动也体现在人们生活的诸多方面。
占卜的迷信程度虽不像从前那样,但卜日,勘地、卜命运之类的占卜活动还相当普遍,算命先生、阴阳先生之流尚能以此为生。在诸种占卜中有一些充满了风土气息,如正月以土牛身、首、色卜年成丰歉、水旱,在荆楚地区相当流行。武汉、孝感等地正月元宵之时,孕妇以糯米粉作“鹅卵”,火烧以占男女:卵裂兆象征生女,卵起疣兆象征生男。颇多风趣。而湘西武陵山一带的“苗(苗族)中于水旱、疾疫亦知卜筮:曰‘抛木卦’,剖木为二,掷之于地,视其仰覆向背;曰‘钓梳圭’,以线悬梳而祷,视其所向;曰‘鸡蛋卦’,以鸡蛋置器中,向日咒之,咒毕卵定,以煤涂志其左右,熟而分以线,视黄白之厚薄;曰‘着鸡卦’,持鸡于野,插五色纸于地,绕以楮钱,击竹筒祷之,然后烹鸡,取两胫以竹筵(
筳 )测骨孔之浅深。其吉凶休咎,率卜于是数者。”[2]真是五花八门,无奇不有。
行傩逐疫,是一项传统的巫术活动,明清时代,其形式更是多种多样。光绪《沔阳州志》载:沔俗五月节作“急脚子会”,三十六人蒙面具,朱碧辉煌,形状诡异,执旗鸣金遍走城乡。则是“仿古傩礼之遗”。同治《大冶县志》载鄂东大冶一带正月“立春前三日,民扮狮子,戴鬼面,持斧跳舞,里门绅士之家并索其室”。鬼面就是传统的行傩面具,耍狮子属传统百戏的项目,这是将二者融合行傩的一种形式。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受佛道供奉菩萨神祇的影响,明清时代荆楚地区还流行傩神及还傩愿的活动。傩神有半身和全身两种,半身者称“低傩”,全身的称“高傩”。湖湘地区和鄂西南地区所供奉的大多为低傩神,神祇的名称五花八门,大体因地区而异,有的甚或连奉傩神者也难叫出其名字来。据《顾氏蕲州志》所云,明代鄂东蕲州一带这种奉傩神的团体大者有72家之多,刻木为神,“或三神,或五、六、七、八神”不等,每年立春日出神,春分后收藏,“迎神之家,男女罗拜,蚕桑、疾病皆祈问焉。”“其徒数十,列幛歌舞,非诗非词,长短成句,一唱众和,呜咽哀惋”。随设百戏,舞大狮,鼓吹偕作,舞毕送神。但鄂东蕲州一带奉傩神的习惯到“崇祯末,无复旧观矣”。[3]明代以后,这种供奉傩神的风俗主要见于湖湘地区和鄂西南一带。主要是以“还傩愿”的形式来表现。大都是陈设傩神于案上,然后巫者仗剑禹步,击鼓跳、歌以降神、礼神。还傩愿和祭祀傩神,除了傩舞外还有傩戏(详见第六章第三节)。不过,晚清以后,除鄂西南,湘西、湘南地区之外,荆楚地区的行傩逐疫活动,大都为耍狮子、舞龙灯、玩彩船等形式所取代,并流传至今,当然主要是见于乡村。
楚俗信巫不信医,以巫术治病的现象到明清时代仍然存在。明代谢肇淛《五杂俎》人部二载:“楚蜀之间,妖巫尤甚,其治病祛灾毫无应验,而邪术为崇,往往为之。”清代即使最发达的汉口镇也能见到病者崇巫的现象。民国《汉口小志》云:汉口一带的市民“平时患病之家间延女巫书符念咒”。像汉口这样除吃药治病外,间用符咒的现象较为普遍。偏远山区则信巫程度要深得多,且巫术亦因地而异。鄂西一带,俗尚祈祷淫祀,每病则请巫至家,挂神像厅旁,不忌荤酒,鼓锣喧闹,足蹈手舞,昼夜而罢,率以为常。[4]在鄂西南和湘西,村民颇信巫觋,疾病不服药,多听命于神。同治《来凤县志》载方邑侯《竹侬诗》曰:“女萝山鬼纷勾惹,长奉巫师不信医。”即指此而言。病中多爱许愿,病愈而请巫酬神,谓“还傩愿”。
在湖湘地区还流行一种生病“收魂”的巫术风习。同治《巴陵县志》:湖北岳阳一带,疾病不医,或祭于野,而呼病人之名以归,曰“收魂”。同治《桂东县志》载:湘南桂东一带,“凡疾病,乡愚妇女延巫祀神,曰‘打锣’。或虑失魂,深夜使数人持火于外,大声旁招,但得虫便呼应曰回,谚云:‘捉得蜘蛛便是魂。’又有打鸡婆卦、上刀山之类,延医服药者甚少。”民国《醴陵县志》载:“湘西醴俗有病且忧,则召师巫歌舞鸡卜”,谓之“收魂”。
此外,在湘鄂西一带,甚至天旱不雨亦请巫祷神降雨。万历《慈利县志》载:“人多尚淫祠,夏、秋不雨,则凭巫打洞请水,又各立坛迎神,以祈祷之。”同治《来凤县志》载:“大旱或召巫祷于洞神,巫戴杨枝于首,执凫吹角,跳跃而往,众鸣钲击鼓随之,名曰‘打洞’。或祷于邑之佛潭,沿溪毒鱼,名曰‘闹佛潭’,以潭底有灵鱼,能出云为风雨也。”另外,在苗族中还有以巫术判案的。光绪《龙山县志》载:“苗俗尤畏鬼,遇冤忿不能雪,则并于竹王庙设誓,刺猫血滴酒中,饮以盟心,谓之‘吃血’。理屈者多战栗不敢饮,首悔而罢。或宰官有不能决者,要以‘吃血’则惧”,案子才得以了结。
由于巫者使用了各种超乎常人的法术(手段),故有一定的欺骗性。如同治《来凤县志》所载:“巫之类不一,还愿皆名‘跳神’。有破石打胎、捞油锅、上刀竿、降童子等术。其徒自谓能治病辨盗,驱鬼禁怪,故惑之者众。”
不过,明清时期,尤其是入清代以后,随着释(佛)道在人们生活中的影响,巫术的领地越来越狭小了。道光《辰溪县志》载:“如求财、求嗣、求雨、禳灾、禳病,必延巫致祝,或请道士醮燃烛。”尤其是丧葬僧道逐渐处于重要的地位,“下葬必卜地、卜日,不禁浮屠(僧)、黄冠(道士)、方相(巫术)。”[5]人们请僧道“做佛事”、“做道场”,释道两家几乎在丧葬中占据主导地位。当然在鄂西南、湘西的苗族、土家族、侗族等少数民族中,父母亲丧,“不延僧道,只用巫师”[6],犹存古俗陋习。
总之,东汉以后,道教、佛教取代了巫术受帝王崇奉的地位,巫术失去了昔日的荣宠,而在衰落中演变。尤其是民间巫术,一方面受到官方的限制和打击,另一方面又不断遭到佛教、道教的排挤,明清时更是受到了基督教的冲击,特别是近代科学的运用和传播,更使巫术的市场越来越窄,一再缩小,但至今尚未绝迹,尤其是湘西和鄂西的某些山区尚存巫术古风。
注解:
[1] 同冶九年补刻本《长乐县志》;民国三十七年铅印本《醴陵县志》。
[2] 光绪三十三年铅印本《古丈坪厅志》;宣统元年铅印本《永绥厅志》。
[3] 转引自清代嘉庆九年刻本《湖北通志》。
[4] 乾隆二十八年刻本《东湖县志》;光绪六年刻本《巴东县志》
[5] 光绪八年刻本《孝感县志》。
[6] 光绪三十三年铅印本《古丈坪厅志》。
内容把关:白嘎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