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先秦楚帛画和楚漆画
荆楚绘画艺术可以追溯到远古时代。大溪文化、屈家岭文化的彩陶纹饰,如水波纹、弦纹、方格纹、鱼网纹,树叶纹、花纹等,涉及到黑、灰黑、灰赭、红、黄等各种色彩,有的
显露出浓淡交接的层次,表明新石器时代的先民不仅仅只使用颜料的平涂手法,而且已开始了颜料晕染法。但这都只是绘画的原始形态,但真正将绘画艺术推向上古艺术高峰还是在两周时代。这个时期有青铜器纹饰,还有漆画和帛画,最重要的是帛画和漆画。
1.楚帛画
以白色丝帛为材料的绘画称之为帛画。已发现的楚帛画主要作品有:《人物龙凤帛画》、《人物御龙帛画》及《楚帛书》图像。《人物龙凤帛画》1946年在长沙东郊陈家大山楚墓出土;《楚帛书》1942年在长沙子弹库楚墓被盗出土;《人物御龙帛画》是1973年重新清理长沙子弹库楚墓时出土的。
《人物龙凤帛画》长31厘米,宽22.5厘米。帛画上有一女子,侧身向左立于弯月形物之上。女子身材修长、细腰,身着宽袖长袍,袍裾曳地,袍上饰云气纹。发髻后垂,两手作合掌状。女子头部前上方绘有一龙一凤,凤有冠,作展翅腾踏起飞状;龙无角,居凤左,作曲动升腾态势。
《人物御龙帛画》,长37.5厘米,宽28厘米。帛画正中有一男子,侧身向左,腰佩长剑,手执缰绳,驭龙而行。男子修长,高冠长袍。龙作舟形,龙首高昂,龙尾上翘,男子立于龙身上,其下有鱼,龙尾端有鹤,人头上方有一华盖。
《楚帛书》图像,长47厘米,宽38.7厘米。帛书中间部分是两大段墨书文字,四周绘有12个神怪像,头部均向内,足部均朝外,每边3个,四角各绘有一种植物。图像用细笔勾勒并填涂彩色,色彩至今仍较鲜明。12神像都具有动物或人兽复合体特征,其旁各有一相关的小段文字。
《人物龙凤帛画》和《人物御龙帛画》主题属于一种类型。画中的人物,或以为是“巫神”“密妃”,但一般都以为是墓主的肖像,都表现墓主在龙、凤等神物的导引下飞翔升腾,以示死者灵魂“升天”之义。因此,帛画性质应为先秦古文献中所言的“铭旌”。《楚帛书》图像属于另一类型。四周12神名与《尔雅·释天》中的12月名相合,神像旁所附文字内容也是关于12个月的宜忌,属于阴阳数术性质。3幅画都可视为广义的巫文化的作品。
两幅帛画均以墨线勾画各种物像的整体形貌,仅个别的地方施彩。线条运用,已明显地摆脱了单一的原始技艺,而开始有意识地以细线粗线及曲线等各种不同线条表现各种物象及其不同部位,线条流畅,颇多传神之处。用以表现人物的体态神情尤其值得称道,所画女子,神情娴雅,呈现的是位贵夫人或上流社会主妇的形象。所画男子,更是气度从容,形象生动,呈现的是一位不死的楚国大夫。郭沫若先生见到画中的男子,即兴题诗曰:“仿佛三闾(屈原)再世,企翘孤鹤相从,陆离长剑握拳中,切云之冠高耸。“这不仅仅是诗人独自的遐想,也是诸多观画者的共鸣。这两幅画标志着战国时代,已形成了“中国画”线描造型手法的传统风格。
同时,这两幅帛画还用了“布虚”的技巧。画面的上部应是天,鱼游之处应是水,可画中没有作写实描绘,而将空白留给观画者去体会,让人从头顶的飞凤、华盖等想到天,从鱼联想到水。虚实相生,无中生有;意境深远。这种意到笔不到的创作意境,标志着“中国画”布虚技巧的形成。
此外,还使用了夸张手法,致使这两幅帛画构思谲怪。
楚帛书四周图像,均先用墨线构绘,然后平涂施彩,运笔细腻。四角植物的颜色分别为青、朱、白、墨四色。12神像使用了楚国传统的复合造型法,具有动物合体和人兽合体的特征。具形奇异,或颈生三首,或长角衔蛇,或似蛙蛇合体,等等,谲怪离奇,莫可名状。12神像配以12小段相关文字,开后世画面题名之先河。
2.楚漆画
漆画是漆器上的装饰图案。绘在葬具上的如曾侯乙内棺漆画,各种神灵怪兽,具有浓厚的巫风色彩。绘制在实用器物上的多以现实生活为题材,漆画佳作多出此类。
曾侯乙墓所出鸳鸯形漆盒两侧的《击鼓舞蹈图》和《撞钟击磬图》,就是当时宫廷乐舞的一种写照。两幅画面均只7×4.2厘米左右。《击鼓舞蹈图》绘一虎坐建鼓,高冠鸟首乐师持双棰击鼓,一高大佩剑武士高冠抛袖起舞鼓前。《撞钟击磬图》绘一对鸟虡(立架)衔筍(横梁),上层悬钟,下层挂磬,鸟首乐师持长棒撞击钟磬。现今的编钟演奏皆从中受到启发。其中人鸟复合体亦体现了奇幻怪诞的楚画风格。长江颜家岭35号墓出土的《漆卮狩猎图》,环绕器周5道绘画图案。1、3、5道为变形凤鸟纹,2、4两为狩猎图。狩猎图在两道各高不到2厘米的狭长画面上绘出狩猎者持械斗牛、猎犬捕鹿、双鹤争食、禽兽奔逃、风吹树枝,等等,再现了狩猎场面。场面热烈,明快自然。
反映贵族现实生活画有荆门出土的《漆奁人物车马行迎图》,更是漆画中的杰作。画面绕奁盖外圈一周,全长87.4厘米,宽5.2厘米。黑漆为底,线描平涂,施彩深红、桔红、土黄、棕褐、青等色。画面以垂柳间隔,自然形成5个场景,分别描绘主人驱车郊迎;犬豕追随主人出门,迎客者带领宾客归来,众仆列队迎接等气氛热烈的场面。而风吹杨柳,双双飞雁更增添了画面的自然风景。从侧面和背景描绘人物形象,以事项动作区分宾主、主仆、御者、随从的身份地位。主题突出,内容连贯,写实性强。开拓了“应物象形”绘画艺术的新境界。
(二)马王堆帛画
秦汉时期是中国美术史上的一个十分重要的发展阶段。绘画材料在原有的青铜纹饰、漆器图案、壁画及帛画的基础上,增加了画像石、画像砖这一较为广泛的美术形式,以及出土数量虽然不多,但也颇具特色的木板画、木刻画;绘画题材上,除了反映贵族生活的宴饮、出行等场面以及得道升仙的理想外,更多地关注与体现现实生活的各种活动、场景,成为这一时期绘画题材的一个重要内容,尤其对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多有反映。例如:庖厨、耕作、狩猎、纺织、冶铁、牧羊、饮马、为戏、杂技等等。各种历史故事作为绘画题材的出现也是一个新的内容。
题材内容的变化,使汉代的人物及田园风俗画有了长足的发展,而统治者的重视与需要,也使得一批优秀的画师脱颖而出。唐张彦远《历代名画记》中提到“汉明(帝)雅好丹青,别开画室,又创丘鸿都学以集奇艺,天下之艺云集”。汉刘歆的《西京杂记》也说,两汉元帝时,后宫妃嫔人数众多,元帝无法一一面见,于是命画工一一绘其容貌,以便元帝观摩后决定召幸,因此当时画工当中善画人物者颇多,如“画工有杜陵毛延寿,为人形,丑好老少,必得其真。新丰刘白、龚宽,并工为牛马飞鸟,亦有人形,好丑不逮延寿。下杜阳望亦善画,尤善布色。樊育亦善布色。”正因如此,汉代绘画艺术较之先秦有了很大的进步。而作为荆楚地区的艺术家,也为这一进步奉献了自己的杰作。
作为汉代绘画的一种主要形式,帛画自有其重要地位。但汉代宫廷所藏帛画,可能大半毁于东汉末年的董卓之乱,《历代名画记》载:
汉代创置秘阁,以聚图书。……及董卓之乱,山阳西迁,图书缣帛,军人皆取,为帷囊,所收而西,七十余乘,遇两道艰,半皆遗弃。
再加工以后历代毁弃,至现代已无作品传世,直到20世纪70年代的考古发现,汉代的这一艺术形式才得以向世人展现真容,这里包括湖南长沙马王堆及山东临沂金雀山所出帛画。
长沙马王堆西汉墓共出土帛画6幅,其中一号墓出土一幅,另外5幅均出土于三号墓中。一号墓帛画呈“T”字形,学术界一般名之为“非衣”。三号墓出土的5幅帛画中,其中一幅与一号墓所出从形状到内容都大同小异;另两幅出土时悬挂于棺内东西两侧,其中西壁一幅保存较好,内容是车马、仪仗场面,一般称之为“仪仗图”,东壁一幅保存较差,可见有房屋、车骑、划船等场面;还有两幅则出于棺内漆盒中,其中一幅即《导引图》,另一幅名之为《太一将行图》。
一号墓出土的帛画册作为汉代帛画的典型代表。色彩鲜艳,场面宏大,内容丰富,层次清楚,内涵复杂。这幅帛画绢质,出土时已呈棕色,画长205厘米,上宽92厘米,下宽47.7厘米,顶端横裹一根竹竿,中部及下部四角各缀一条约20厘米长的青黑色麻绦带。整幅帛画由四个部分有机地结合起来,构成了一个荣升天国的主题。
帛画的上部分为3层,上层中间是翔鹤围绕中的人身蛇尾的伏羲,其左右两侧分别是圆圆的红日及弯弯的银色新月,月下一乘云女子;下层是袍服爵弁的两男子守卫着进出天国的门户;上下两层之间是双龙、神兽、熊、豹、云气等。表现出一幅安祥自由的天国风景。
帛画第三部分的主题是袍服柱杖的老年妇人,显然是墓主人,其前有二男子跪迎,后有三女子簇拥相送。从整幅帛画的构图看,以这一部分空间留白最大,构图也比较疏朗,这一方面可能是要突出墓主形象,另一方面还可能有天路迢迢的意思。
帛画第三部分表现的是祭奠的场面,长方形的白色漆案上陈列着鼎、壶等奠器,案前两侧分别跪坐了男子,画面给人的感觉气氛沉闷。
帛画第四部分,也是最下层的画面相对简单,是在两条蟠屈的鱼形动物上,站立着一肥硕的裸体人,双臂上举,托起一白色漆案。大约象征着地下世界。
整幅帛画通过这样4个部分,向我们展示了从地下到人间再到天堂的画面,显示了汉代人对于世界的思考。除了主题以外,画面中还穿插点缀了烘托主题的各种神兽、瑞禽、祥云等,尤其是在画面的两侧,各有一条张牙舞爪、矫健升腾的巨龙。
帛画所表现出来的艺术特点可以归纳为:疏密相间,重点突出;动静结合,相得益彰;色彩鲜明,场面热烈;人物神态把握较好;线条流畅。
整幅帛画除第二部分外,各部分在主题纹饰间,均以禽、兽、云气及各种物品填充空间,给人们很充实的感觉。唯独第二部分,在墓主人周围,只有3女2男,周围留有相当大的空白,这样就使得墓主的形象特别突出。
帛画主题纹饰给人的感觉是静与稳。第4部分粗壮的裸人稳稳地托住象征大地的漆案,稳重如山;第3部分案前两侧相向而坐的人,传达的是沉闷、哀伤的气氛;帛画最上层的部分,则无论是端坐的门吏和伏羲,还是动态的禽、兽,均能让人感受到天国的安祥宁静与自由。但就在这样一片宁静的氛围中,作为帛画画眼的第二部分,却以一种运动的态势出现在人们的眼帘中,这种动态原不明显,却在上下宁静的气氛中被衬托得十分突出。再加上帛画两侧与相当篇幅的两条色彩鲜丽夺目、张牙舞爪、矫健升腾的巨龙,配之以缭绕的云气,于是让人产生强烈的动感,一种升腾向上的力量,而赭红色的底子上,以红、白两色为主调的色彩效果,也营造了一种庄重而又热烈的气氛。
(三)巧卓构思的汉漆画
汉代漆器上各种丰富的图案,亦属于绘画艺术的一部分,其中的一些作品也已体现出高超的绘画与构图技艺。汉代楚地的漆器一般是在黑或红色地子上,以朱、黄、黑、褐等色漆,以及金、银粉描绘出图案花纹。这些纹饰包括了各种几何纹、植物纹、动物纹及人物形象,由它们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幅精妙无比的漆画。
例如江陵凤凰山168号汉墓出土的三鱼耳杯,黑漆为地,双耳及口沿外侧用朱漆绘出成组的波折纹及圆圈纹;口沿内侧是朱漆绘成的三角形及变形云纹;器内底正中是朱、褐二色的变形柿蒂叶,柿蒂叶周围三鱼环绕,其中两条直躯,一条曲体,构图活泼。鱼以朱漆先绘出整体,再以金、黄漆勾勒出外形和鳞片,鱼之间的空间点缀以小花蕾。整幅漆画色彩艳丽,生动活泼,显示出一定的艺术水平。
再如云梦睡虎地44号墓出土的一件扁壶,也是通体髹黑漆,然后以红、褐两种色漆绘出花纹图案。器侧腹是变形凤鸟纹。器腹的一面绘立牛一头,昂首、垂尾,四蹄矫健,形体壮硕。器腹的另一面绘奔马一匹,曲颈、低首、卷尾;左侧二蹄着地,右侧两蹄一前一后扬起,成飞奔状;马背上部的空间,象征着天空的位置,绘有飞鸟一只,伸得笔直的长颈及双腿,呈奋力飞翔状。
在这幅漆画中,作者不仅已经能够准确地把握马的形体特征,而且对于马在奔跑中的神态也有相当深刻的理解,曲项、低首,舒展的身躯,矫健的四肢,尤其是对侧步的表现,都充分反映了画师对事物观察之深以及表现手法之细腻。但是更令人称绝的是,仅仅绘出一匹矫健的奔马,画师觉得还是意犹未尽,不能充分体现他对千里马神骏的赞誉,于是在马背上的天空中,便有了一只展翅疾飞,拚尽全力仍只能望马之项背的飞鸟。这样富有创意的艺术构思,心管较之武威出土的东汉铜奔马还稍逊一筹,但无疑已达到了相当高度,况且较之铜奔马,这幅漆画要早了200余年,谁能否认,铜奔马的艺术构思的灵感,不是来源于这些早于它数百年的画师们的心血结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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