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是著名的“山国”,山区经济与其他地区有明显不同,因而在生产技术上独具特点。明、清时期,外地来贵州的人,见到这些与内地不同的生产技术,感到新奇,于是记录下来,写入书中。如郭子章的《黔记》和《黔小志》、王世性的《黔记》、田雯的《黔书》、张澍的《续黔书》、李宗窻的《黔记》、吴
振蒶的《黔语》等均有记述。鉴于有些事情在其他章节已有叙述,这里就不再重复,有选择地介绍几种有代表性的生产技术,以见一斑。
南宋时在北方用兵,急需用马,而北方马道断绝,于是遂开南方马市,在四川购买“川马”,在广西购买“广马”,贵州的马便在这一时期进入“川马”和“广马”市场,为世人所知。“广马”非广西所产,周去非《岭外代答》说:“产马之国,曰大理、自杞、特磨道、罗殿、毗那、罗孔、谢蕃、滕蕃等,每岁冬以马叩边。”
这里所说的“产马之国”,除大理和特磨道而外,其余自杞、罗殿、毗那、罗孔、谢蕃、滕蕃等,大抵均在贵州,说明贵州盛产名马。正是这个原因,元代在亦溪不薛(今黔西北)设牧马场,是全国14个大牧马场之一。明代贵州宣慰司所属养龙坑地方,马质特别优良,号称“龙驹”,养龙坑之名即由此而得。为此,明代大学士宋濂还专门写了一篇《龙马赞》,称道其马“精彩明晃,振髯一鸣,万马为之辟,易鞯勒不可近,近辄作人立而吼,上谓天地生此英物必有神”。
贵州的马主要产于黔西北彝族地区,以“水西马”和“乌蒙马”最为驰名。历史上的“水西”,即乌江上游鸭池河以西之地,这里所产的马,“状甚美,前视鸡鸣,后犬蹲,膈阔膊厚,腰平背圆”,而且“体卑而力劲,质小而德全”,“登山?岭,逐电?云”,“龙髭凫臆,肉角兰筋”,最适宜山区行走。黔西北威宁、赫章一带属乌蒙山区,这里的马,体貌虽不如水西,而“神骏过之”,其马“首如碓,蹄如盂,齿皆黄区,耳则桃记”。这种马在平地行走“反不善走”,而“志在千里,隐然有不受羁勒之意”,其上者可值数百金,彝人“爱之不肯鬻,亦不频骑”,惟作祭祀之用。
关于彝区的养马方法,《黔书》下卷记述颇详,留下了宝贵的经验。这些马,“食之根,饮甘泉之水”,“秣之以苦荞焉,啖之以姜盐焉,遇暑渴又饮之以焉”,饲养非常讲究。驯马之法奇特:驹始生,使母子朝夕相处,感情深厚。驹生三月,即将其母系于层岩之颠,驹放之岩下,使之饥饿,驹恋母乳不可得,倏然纵起,“奋迅腾踔而直上,不知其为峻矣”。然后又将母马系于千仞之下,而放驹于山上,母呼子应,“顾盼徘徊而不能自禁,于是奔驰而下,“亦不知其为险”。如此反复数次,炼其胆,猛其才,肆其气,全其神,而后任其驰骤、盘旋,翻山越岭,使之“陟太行若培,履羊肠若庄逵”,具有“轶伦超群”的品格。用这种方法饲养和训练出来的马,“志倜傥而精权奇”,“不可谓非良矣”。
黔东南素称“林海”,盛产杉木,是谓“杉木之乡”,故有“黎平富于木”之说。这里种植杉木的方法,《黔语·黎平木》中记载颇详,有许多成功的经验。在种树之前的一二年,必先种麦,借以疏松土壤,并植杉于土中。杉树历数寒暑而有籽,以叶仰者为良种,“撷而蓄之”。到了春天,以粪土覆盖苗,然后播种,并以枝叶遮盖,“固其气不使速达”。杉秧长至尺余然后移秧,皆成行列,施以肥壤,使之茂壮。又剪刈枝叶,贵在直立成长。于是“结根竦本,垂条婵媛,宗生高冈,族茂幽阜,不二十年而蓑蓑,蔚若邓林矣”。侗族人民善植杉木,而且有一种良好的风俗,子女出生时即种杉树若干,18年后,杉树成材,儿女亦到了成婚之年,便伐木建房或制作家具,称为“十八年杉”。后来又作改进,以杉秧和粮食、豆类间种,薅秧、追肥时一并抚育幼林,由于土壤疏松、肥料充足,不惟庄稼茂盛,而且杉木生长迅速,经过8年时间,便可长成高11米、直径18厘米以上的杉树,称为“八年杉”。
贵州原无蚕桑之利,《华阳国志·南中志》有云:“畲山为田,无蚕桑。”清代乾隆年间,山东历城人陈玉任遵义知府,因见当地槲树遍地而无所用,于是乃派人回山东购买蚕种,运至湖南辰州而茧大出,蚕皆死去。他并不灰心,次年又派人前往山东购山蚕种(柞蚕),并知会沿途州县不论白天黑夜皆开城门放行,长途跋涉将蚕种运回遵义,在城郊饲养,然当地民众不知使蚕避日,大都死去。又于乾隆六年再派人去,请来蚕师、织师,教民以放养、缫织之法。自此以后,遵义府各属山蚕大盛,“民争趋若取异宝”,“纺织之声相闻,槲林之阴迷道路。邻叟村媪相遇,惟絮话春丝几何?秋丝几何?子弟养蚕之善否?而土著?贩走都会,十十五五,骈陛而立眙。遵绸之名,竟与吴绫、蜀绵争价中州,远徼界绝不邻之区。秦晋之商,闽粤之贾,又时以茧成来鬻,捆载而去,与桑丝相搀杂为绉纨缚之属”。
乾隆十三年,正安州吏目自浙江引进桑蚕,教民饲养,三食五眠而累累成茧,茧质较大于江浙,惟经烟重而色黄,质地不如中州之产,而价格昂于山丝。数年之后,正安一带,“遍张机杼,渐成花样,售丝售绸,远通商贾”。柞蚕种桑蚕的引进,使遵义富庶起来,故有“遵义富于丝”之说。
贵州山地多而平地少,田依山高下层级开垦如梯,故曰“梯田”。梯田由来久矣,《华阳国志·南中志》所说的“畲山为田”,明代《徐霞客游记》中所记“环塍为田”、“盘错为田”、“盘旋为田”、“坠壑下盘”,大抵指的都是梯田,这是适应山区特点的一大创造。
与之相关的水利灌溉,在贵州亦颇具特色,因地制宜而创堰法、塘法、坝法及水车之法。平地之田可做渠引水灌溉,但久旱水枯则等于无渠,于是做堰横截中流,较平田稍低数寸,“水大则直过其上,水小则停蓄不泄”,适合于山区雨季型河流的特点,能常蓄涧流以资灌溉。山谷间开垦的梯田,不耐旱,惟作塘以为补救,其法是:先度地势,于田头之上,当众流所归处扩宽开挖为塘,塘形多上高下低,下以塘土筑横堤,堤脚置木桥以防崩卸,中留水窦以备启放,此谓“头塘”;至田之中段有旁山归溜处,如前法做“腰塘”,次第启放;间有开塘得泉,因泉开塘者,大都借山泽雨水为蓄,塘中蓄水草、菱荷、鱼虾之类。堤上植柳最便,枝叶可荫塘水,盘根可固堤脚。水窦用新伐之松树存皮剖为两半,空其中如竹之内节,压堤下,头入塘内,尾在堤外,凿头上半空处方寸作水眼,以木削尖塞之,启放时抽去木塞,水从眼流出。拦河筑坝,坝旁留港,若河水平缓,则在离下坝十余丈以上更筑一堤,仍于坝头接作曲坝直连下坝,使众水由一港奔流,逼成急势,于近岸处安装水车或水碾。贵州常用的水车是筒车,即流水筒轮,其轮就轴作毂,轴的两端搁置在桩柱的山口内,轮轴之间除受水板外,又做木圈缚绕轮上,将竹筒或木筒系于轮的一周,水激轮转,众筒兜水,次第倾于岸上的水槽之中,适用于田高水低的地理环境,此即所谓“驾车引水”。又有水碾,筑于港中,以激流冲动水轮,使连在水轮轴上的石碾转动,可以碾米。
居住山区的人民,狩猎既是一种重要的防身手段,同时又是农业经济的重要补充,因而特别善制弓弩。在旧石器晚期的平坝飞虎山遗址中,已出现了石镞,说明那时已经使用弓箭。民间通常使用的是竹弓,以董竹弯制而成,一如角弓,但射程不远。又有“硬木为弓”者,以藤为弦,用机栝发箭,称为“窝弓”,亦称“蛮弩”。更有一种“瑶人弩”,亦称“编架弩”。《岭外代答》载:“凡蛮瑶之弩,状如中都之筞笪弩,盖不能弯弓,而皆能踏弩也。以燕脂木为之,长六尺余,厚二寸,博四寸许。……不划箭槽,编架其箭于栝,故名编架弩。”
所用的箭,一般为竹箭,其上有铁箭镞,更奇者是箭上浸有毒物,“苟中血缕必死”,谓之“见血封喉”。《黔书·药弩》说:“黔之诸苗皆用弩,而其矢必傅药。治药者为补笼之仲家,谓之补笼药。采杂毒物,碎而煎之以为膏,鸡犬、妇女及白衣生人皆不得见。凡七日比成,以药名‘鞬’者合之,涂其矢,插步叉中,悬于火侧,时时温养之,使勿败,然后可以伤人。中者与拔矢者皆立死。”
贵州是名副其实的“汞省”,汞矿资源丰富,矿床遍及全省,尤以黔东北最为富集。汞矿的开采,是贵州矿业中最古老的行业,至迟在汉代即已闻名于世。宋代《溪蛮丛笑》中有“仡佬以火攻取,名辰砂。水银出于朱砂,因火而就”的记载。古人对矿砂的分辨颇细,有箭镞、个子、斧劈、镜面、肺砂、绿豆、药砂等名目。矿坑有4种,“掘地而下曰井,平行而入曰,直而高者曰天平,坠而斜者曰牛吸水。”使用的工具,有土畚、锸、锤、斫、斧、等。开采方法是:“焚膏而入,蛇行匍匐,夜以继旦,遇石则斧之,过坚则煤之,必达而止。”选矿之法,“投诸水,淘之汰之,摇以床,漂其箕,既净,囊而漉之,不即干,以口吹之。”提炼水银用灶和釜,《黔书·紏臺》载:“灶有大小,釜亦如之。大者容砂二十升,离而为十层次入之,间以稃?,布陈汞灰于其上,治以杓,中凹而围凸。复以釜,差杀之,揉盐泥而涂其唇,筑之乃煅之,凡一昼夜而汞成。滴滴悬珠,蟦漾璀璨,皆升于复釜之腹。小者以煎砂石相错之,岩子既实之,掩以筠笼。笼如筛,涂以泥豆,其孔以疏气者四,孔则周遭槽之,穴其上复以小甓,亦盐泥固之而后煅注,芗可成汞登于甓,溢则注于孔之槽。俟其性定,挹而注诸豕脬,裹而缚之,乃可行运。”古人对汞中毒非常重视,特别提到:“启釜甓者,必含粉或汁乃可逊,不则,触其气而齿坠”。
贵州铅锌开采的记载始于唐、宋,清代上供京局铸币,于是大盛,年产2000万斤,是清代重要的产铅区之一。铅矿之穴,深可二三丈,更深者五六丈。开采时,“其勘其,捶其堑,而后影见”。入坑后,或抑或俯,或首与膝并如伛偻。若坑土崩塌,用坑木支撑。洞中不见光明,以松明照之。铅矿状如石,用“连机之碓”舂之,用水淘洗,“炙之栗林之炭,之洪治之炉”。铅亦有毒,“凡蛊毒中之人,浸之磨之,取其汁而饮之,功与飤荷叶等”。
具有山区特点的生产技术还有许多,如:养殖白蜡虫、苗刀的铸造、蜡染之法、酿造技术以及用羊桃藤作建筑粘合剂等,因有关章节已有叙述,这里就不赘言了[1]。
注解:
[1]史继忠:《贵州古代科技发展概略》(载《贵州民族学院学报》,1989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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