侗戏是我国少数民族戏剧中的瑰宝,主要流行于贵州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的黎平、从江、榕江及广西三江、湖南通道等侗族聚居区。侗戏在湘桂黔边境蓬勃生长起来,决不是偶然的,有其深刻的历史文化背景。戏剧作为一种综合艺术,必须有一定的文学艺术基础,而这一地区是侗族传统文化积累最多的地方,侗族文学中的叙事长
诗、侗族歌舞中的侗族大歌以及当地的绘画艺术,无疑为侗戏的产生作了很好的铺垫。侗族人民的社交活动频繁,人们常聚于鼓楼以歌舞为乐,村寨之间互相走访也多伴以文娱活动,还有经常性的“行歌坐月”,这些都为侗戏的产生和传播提供了良好的社会基础。但是,任何一种文化现象都不可能是孤立的,它必然受到其他文化的影响,特别是在贵州这个多民族的环境中,各民族之间的文化交流更为频繁。
黔东南侗族地区,正处在湘、黔、桂三省毗连的地方,因此还同时受着三省文化的影响。在侗戏产生之前,这一地区就流行着许多民间戏曲,既有贵州的东路花灯和傩戏,又有湖南的祁阳戏和辰河戏,还有广西的采调和桂戏,这些戏曲的传播,势必要不断渗透到侗族人民的文化生活中来,使侗族人民受到启发和感染,产生对戏剧的强烈追求,于是爆发出一颗璀璨的艺术火花。当然,外因毕竟只是一种影响,最重要的是侗族文化有强大的吸收和融合能力,它汇百川而成巨海,把外来的文化吸收、消化,逐步纳入自己的文化体系,从而创造出具有民族特色的侗戏。侗戏是侗族文化发展过程中出现的一个新秀,同时又是贵州多种民族文化交融的硕果,它植根于侗族传统文化的土壤之中,吸收了花灯、傩戏、祁阳戏、辰河戏、采调和桂戏的某些因素而形成,是贵州多元文化的一个绝好的例证。
侗戏产生于19世纪中叶,即清代嘉庆、道光年间。这是中国社会发生急剧变化的时期,侗族地区也正经历着一次巨大的变革,民族矛盾和阶级矛盾错综复杂,呼唤着戏剧这种艺术形式的产生。侗戏的创始人是吴文彩,清嘉庆三年(1798年)出生于黎平府腊洞寨。他虽然是一个农家子弟,但进过私塾,读过许多诗文和史书。他自幼生活在侗乡,20岁便成为著名歌师,他所编的古歌《开天辟地》、《吴氏迁徙歌》,劝世歌《酒色财气》、《乡佬贪官》,情歌《叙旧情》、《歌声能唤故人归》等,至今仍在民间广为流传。吴文彩经常到黎平、锦屏、榕江等地观看汉戏、祁阳戏和桂戏,深受启发,激发了他创作侗戏的热情。因为对戏剧着了迷,又苦于一般侗族人民看不懂汉族戏剧,于是呕心沥血创作一种为侗族人民喜闻乐见的戏剧。他花了3年时间,终于创作了两个侗戏剧本,一个是根据汉族说唱本《二度梅》改编的《梅良玉》,另一个是据汉族传书《薛刚反唐》改编的《李旦凤姣》。因为剧情生动,又采用侗族叙事歌的方式演出,很快被社会接受,播下了侗戏的种子。“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经过一番移植栽培,侗戏在人民群众中扎下了根,人们在掌握了戏剧的创作原理之后,便运用这种艺术形式来反映侗族社会历史,创作了许多侗戏剧本。稍晚,从江贯洞人张宏干看了侗戏《梅良玉》之后,深受启发,于是将本地流传的民间故事编成了《金汉》,并组成了侗戏班子,在黎平、从江、榕江及湖南三江等侗乡演出。清末著名的侗戏师梁少华,生于从江贯洞,他根据侗族民间故事改编成《珠郎娘美》,全剧有七千六百多句唱词,大约要演出5天时间。在侗戏的演员中,梁普安是一个重要人物,他的祖父和父亲都喜欢侗戏,从小受到熏陶,18岁参加从江腊全寨的侗戏班子“兴和班”,扮演《梅良玉》中的梅伯高,以后便成了“兴和班”的掌簿戏师,一生中带出了10个侗戏班子,培养了不少侗戏演员。自吴文彩开创侗戏以来,清末及民国年间蓬勃发展起来,解放后受到高度重视,在侗族地区广为传播,遍及村村寨寨,仅黎平、从江、榕江三县就建立了五百多个侗戏班子。
侗戏的剧本,迄今为止,可搜集到的有一百多个,大致有一半是传统剧目,另一半是解放后新编的,它们大都是用汉字记侗音,表侗意。最初的侗戏剧本,是从汉族剧目移植来的,如《梅良玉》、《李旦凤姣》、《毛宏玉英》等,但在改编过程中,除保留原作的主要情节外,人物、语言、环境都完全侗族化了,很少有汉文化的痕迹,经过吸收、消化、改编,以新的面貌出现在观众眼前,并用侗语、侗歌演唱,别具一格,使人耳目为之一新。绝大多数是自创剧目,例如《珠郎娘美》、《善郎娥梅》、《奔随留美》、《补桃奶桃》、《丁郎龙女》、《补义奶义》、《门龙》、《金汉列美》、《补贯》、《郎夜》、《陆本松》、《汉边》、《言董》、《吴勉》、《刹岁》、《雪妹》、《女鹰》等等。这些剧目,有的是侗族的历史故事,如《吴勉》、《陆本松》;有的是民间传说,如《丁郎龙女》、《珠郎娘美》;有的是反映社会生活的,如《金汉列美》、《补桃奶桃》、《龙门绍女》之类。自创剧目的出现,标志着侗戏走上独立发展的道路,人们不断从历史和现实生活中吸取养料,经过加工提炼,把它们加以戏剧化,塑造出本民族的人物形象,比之故事传说及侗歌更富有艺术的魅力。譬如《珠郎娘美》,很早以前就是侗族地区家喻户晓的一个优美故事,相传在清初有位聪明美貌的姑娘,名叫娘美,与邻村的青年珠郎相爱,两人通过“行歌坐月”订下终身,为了摆脱“姑舅表亲”的束缚,相约出走,流落到财主吴银宜家当帮工,财主企图夺取娘美为妾,并将珠郎杀害,娘美忠贞不渝,背回了珠郎的尸体。作者经过艺术加工,表演上力求改进,又不断丰富侗族音乐,从内容到形式上给人一种新鲜的感觉,成为一出优秀的侗戏保留节目,以后还移植到黔剧,改编为《秦娘美》,并搬上了银幕,在全国放映。又如《丁郎龙女》,也是侗族地区广泛流传的一个神话故事,讲的是东海龙王之女遇难,被丁郎救起,于是龙女心甘情愿地嫁给勤劳朴实的丁郎,可是,这与当地盛行的“姑舅表亲”的习俗相违背,引出了一连串的戏剧冲突。被改编为六场侗戏后,动人的故事配上那优美的唱词和侗族音乐,使人陶醉在艺术的感受之中。其他如七场侗戏《善郎娥梅》、新编侗戏《送礼》等,都充满生活气息,有浓郁的乡土味和独特的民族风格。
使侗戏最为生色的,莫过于它那迷人的音乐。这种格调平和、旋律优美、抒情细腻的侗歌进入了侗戏,能造成一种难以名状的气氛。剧中的曲调,主要有“平板”和“哀调”两种,另外还有一种“仙腔”。“平板”又称“普通板”或“胡琴板”,它是一种上下句结构,前有起板(引子),上句之后接过门,再接下句,然后接过门为一段。每唱到最后一句,便由伴唱者在台后高声齐唱“哟嗬,哟,哟哟,哟嗬哟……”类似川剧的《帮腔》。《哀调》又称《哭调》,它是吸收《格以》琴歌和《哼歌》的旋律演变而成的,节奏自由,音调凄楚哀怨,缠绵委婉,富有感染力,适用于生离死别的悲伤情景。“仙调”在剧中只是偶尔出现,表现一种神奇莫测的梦幻气氛。戏师们随机应变,不时将侗族的各种歌调穿插于戏曲之中。如从江的合唱《大歌》、《小歌》,榕江的《琵琶歌》,三江的《采堂歌》等,这不仅使戏曲音乐丰富多彩,而且更富有民族特色和地方色彩。全剧结束的时候,在《大歌》声中落下帷幕,顿时出现了庄严雄伟的场面,令人有余意不尽之感。早期的侗戏,只使用二胡或京胡、月琴及锣、钹、鼓等打击乐器,起到闹场的作用。自从引入侗歌之后,富有特色的牛腿琴、琵琶、侗笛便成了主要的伴奏乐器,悠扬美妙,悦耳动听,在侗戏音乐上产生了一次大的飞跃,增强了艺术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