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代诗歌中,反映戍边将士驰骋沙场的爱国情怀,展示边疆多姿多彩奇丽风光,描述边塞战争,诉说行旅离别的边塞诗,可谓独树一帜。边塞诗产生的地域,以西北为重心,但在西南边疆,也产生了数量可观的诗篇。南诏虽处西南
一隅,但它与唐关系的好坏却像一根敏感的神经,牵连着广袤的中华大地,许多内地甚至边疆的著名诗人如骆宾王、李白、杜甫、白居易、高适、韩愈、杜牧等作了许多著名诗篇,从不同的角度广泛地反映了这一历史时期的社会生活,这些诗也是唐代“边塞诗”的有机组成部分。反映民族战争是西南边塞诗的主题。一位名为刘湾的诗人,在其《云南曲》中写道:
百蛮乱南方,群盗如猬起。骚然疲中原,征战从此始。白门太和城,来往一万里。去者无全生,十人九人死。岱马卧阳山,燕兵哭泸水。妻行求死夫,父行求死子。苍天满愁云,白骨空积垒。哀哀云南行,十万同已矣。
诗文写出了“去者无全生”、“白骨空积垒”残酷的战争现实,尤其是对“妻行求死夫,父行求死子”的悲惨情景,描绘得十分深刻,与杜甫的“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的名句有异曲同工之妙。面对连年的征战,就连以浪漫主义诗人而闻名的李白,也写出了:
羽檄如流星,虎符合专城。喧呼救边急,群鸟皆夜鸣。……借问此何为,答言楚征兵。渡泸及五月,将赴云南征。怯卒非战士,炎方难远行。长号别严亲,日月惨光晶。泣尽继以血,心摧两无声。……
寥寥数语,便将天兵战争的严酷写尽。60年后,这场战争的余痛犹存,善于以诗论政的白居易,以现实主义的笔调写出了动人心魄的《新丰折臂翁》:
当年天宝大征兵,五月万里云南行。是时老翁二十四,兵部牒中有名字;深夜不敢使人知,偷将大石槌折臂。张弓簸旗俱不堪,从兹始免征云南。此臂折来六十年,一肢虽废一身全。至今风雨阴寒夜,直到天明痛不眠。痛不眠,终不悔,且喜老身今独在。不然当时泸水头,身死魂孤骨不收。应作云南望乡鬼,万人冢上哭呦呦。
诗文以一位88岁的老翁之口,追述当年征兵惨状,为逃避兵役,竟使一位健壮的青年变成残废,无论在生理或心理上都受到创伤。但老翁却还为折臂保全性命而感到欣慰。通过这种以残为幸的变态心理,道出了人民对这场战争的态度,同时告诫当政者,再不能穷兵黩武。
对南诏归唐以后这段历史,也有一些边塞诗作有所反映。其中最著名的要数白居易的《蛮子朝》:“蛮子朝,泛皮船兮渡绳桥,来自嶲州道路遥。入界先经蜀川过,蜀将收功先表贺。臣闻云南六诏蛮,东连牂牁西连蕃。六诏星居初琐碎,合为一诏渐强大。开元皇帝虽圣神,唯蛮倔强不来宾。鲜于仲通六万卒,征蛮一阵全军没。至今西洱河岸边,箭孔刀痕满枯骨。谁知今日慕华风,不劳一人蛮自通。诚由陛下修明德,亦赖微臣诱谕功。”诗人用诗歌的形式,展现了唐朝和南诏这段分分合合的历史,且语言通俗,切正事实。诗篇的后半部分,描写了唐德宗接见使臣的场面:“蛮子导从者谁何?摩挲俗羽双偎伽。清平官持赤藤杖,大将军系金佉嗟。异牟寻男寻阁劝,特敕召对延英殿。上心贵在怀远蛮,引临玉座近天颜。冕旒不垂亲劳徕,赐衣赐食移时对。移时对,不可得,大臣相看有羡色。可怜宰相拖紫佩金章,朝日惟闻对一刻。”诗人抓住最富民族特征的事物如对朝觐的少数民族的服饰、手中拿的赤藤杖、金腰带等,以精练的语言,描绘了南诏官员的身姿。贞元之盟是唐、南诏关系史上的重要事件,白居易其《蛮子朝》以诗人的笔调,朴素的语言,真实地记录了这段历史,不愧为诗史。而白居易在叙述南诏历史,披咏南诏风物上,在边塞诗中可谓独树一帜,成就最大。除了以上提及的《新丰折臂翁》、《蛮子朝》外,还有《红藤杖》诗:“南诏红藤杖,西江白首人。时时携步月,处处把寻春。劲健孤茎直,疏圆六节匀。火山生处远,泸水洗来清。粗细才盈手,高低仅过身。天边望乡客,何日拄归秦。”对云南赤藤杖推崇备至。他的《骠国乐》对骠国在唐朝献演的乐舞进行了传神的描绘:“骠国乐,骠国乐,出自大海西南角。雍羌之子舒难陀,来献南音奉正朔。德宗立杖御紫庭,纩不塞为尔听。玉螺一吹椎髻耸,铜鼓一击纹身踊。珠缨炫转星宿摇,花蔓抖擞龙蛇动。曲终王子启圣人,臣父愿为唐外臣。”诗人借此诗表达他“欲王化之先迩后远”的政治见解[1]。
南诏后期,趁着唐朝国力衰弱,边防空虚,于是频频出击西川,战乱再起。温庭筠的《赠蜀府将》诗云:“十年分散剑关秋,万事皆随锦水流。志气已曾明汉节,功名犹自滞吴钩。雕边认箭寒云重,马上听笳塞草愁。今日逢君倍惆怅,灌婴韩信尽封侯。”全诗气氛沉重,感情压抑,如诅如讽,字句平常,语意沉痛。整整十年了,边患未除,人心不安。咏叹朋友怀才不遇,同忧时报国之情结合起来,郁愤苦闷,忧时感伤之情触手可感。
西北边塞诗多产生于盛唐,由于国力强盛,四出开疆,此时期的边塞诗如王昌龄的《出塞》:“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其他如高适的《燕歌行》、岑参的《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等著名的边塞诗中都充满着粗犷开阔、雄壮瑰丽、悲凉慷慨、乐观浪漫的格调。中晚唐时期,由于边境上发生重大变故,内忧外患互相交织,天宝战争、安史之乱,唐王朝国力渐衰,使得以西南边塞诗为代表的唐代边塞诗的基调多为冷静客观,尖锐有力,忧郁悲怆。“文变染乎世情”,唐代诗风的变化、西北西南边塞诗风格的迥异,乃是时代使然。
注解:
[1]
余嘉华著:《古滇文化思辨录》,云南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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